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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第四章 家门不幸 ...

  •   “蠢!真蠢!——换了是我,我就不那么没出没息地给吊死,凭什么?春儿,你说是不是?”

      炉香袅袅。这天,锦绣对着镜子梳妆打扮,侍女春儿给她一下一下梳着头发。

      光可鉴人的如丝缎瀑布般黑亮头发——这是一个女人集所有上好青春、美好、光鲜以及靓丽的所有令人嫉羡象征。

      春儿拿着莹润润玉做的小白嵌螺钿梳子,她是一个长相甜美,性格也很温顺乖巧的十六岁小丫头。

      春儿边梳边道:“是是是!如果换做是咱们小姐,就是再怎么不是,也不会傻傻地去上吊……因为呀,该上吊的是咱们姑爷!”

      翻着白眼噘着嘴儿,其实,春儿心里所想的是,小姐,若我不怎么说,你会喜欢吗?

      锦绣竖起了大拇指,对着铜镜里的春儿、这个不愧是她一手调/教出来的小丫头狠狠赞了一回。

      老实说,春儿以前的性子可不是这样,她害羞,她腼腆。刚刚娘家府里的管事老嬷嬷把这小丫头分配到锦绣那会儿,因为春儿的自卑胆小等缘故,又加上锦绣的口碑名声不太好,府里都传言,说,陈国公府的嫡出大小姐叶锦绣,她因打一出生便被国公爷和国公夫人宠溺得不像话,是含在金汤匙长大,国公爷和国公夫人对她是要什么给什么,她要星星不给月亮,要月亮不给星星……不免,性子骄纵,难以伺候……

      “小心她打你啊,春儿!唉,你这么笨手笨脚的,我看着都替你捏把冷汗…”有人替她操心。

      然而,事实上,终于真正接触下来,春儿这才发现,哪里哪里,这国公府的大小姐,哪有传言那么夸张?

      骄纵是骄纵,可并非传言的那么难以伺候啊……

      锦绣今天这是准备要去京城的戏园子里听戏。

      卢府的人说,这叫“靡靡之音”,使人耽于声色,有伤风化,他们府就从没戏子戏台这类玩意儿。

      锦绣让人把票买好,又命小厮们早早备了轿,她这是准备光明正大,从卢家那些贞节烈女们眼皮底下、大模大样、大摇大摆走出去。

      那天,锦绣让春儿不小心拿来了《春宫图》以及《天地阴阳交欢大乐赋》,正巧不慎被那些卢府的那些女人看见了,想想,这还了得,以她们卢家人脾性,统统将那些书啊册子、也就是她们眼中的淫/秽之物没收焚毁不说,还让锦绣跪在宗祠的祖宗牌位跟前,好好思过忏悔三天三夜——

      然而,锦绣跪倒是跪了,歪歪倒倒地,跪不像跪,更别说忏悔,甚至竟干脆摆了个大字打起呼噜来。

      “二儿媳妇,你、你——”卢老太太得知,气不可遏,浑身都在发抖,连脸上的双下巴都抖起来了:“不像话!真是太不像话!我们卢氏一门也不知究竟造了什么样的孽,竟然、竟然——”

      竟然让你做了我们家的媳妇……后来的话自然没说出,是气火攻心,卢老太太天旋地转间,什么也说不出来了!

      接着,加之旁边的翻着两粒大白眼的老黄花卢三姑娘的咂嘴咂舌填膺言辞:“娘!你看看这二嫂!啧啧,盛名之下,果然是不出其言——”

      意思是,这陈国公的叶大姑娘,果然是名不虚传,哪是什么贵族小姐……

      啊呸!分明是市井泼妇,女混账,女流氓。

      最后,那个死守着寡妇贞洁牌坊、还乐不知疲的卢大少奶奶孟静娴,她也心里替锦绣着急惋惜,是真正的惋惜,却并非装模作样:“弟妹啊——”她叹:“你知道你现在躺着的地方是哪里吗?你、你这样做——真的是、真的是太过分了!”

      锦绣冲这些女人们翻了个大白眼儿,头枕着手肘,继续睡她的囫囵大觉。

      如此这般,锦绣后来便被卢太太等人,甚至连她的儿子也不告知一声、就这样,当关押十恶不赦的犯人,将锦绣命人严加监视软禁看押起来。

      锦绣又描了眉,化了妆,浓妆艳抹一番——

      想她,哪里是能被这些女人们所能软禁关押得了的?

      后来,不禁不思回过,越发猖狂得紧了,和闺房里从娘家带来的那些下女们唱歌喝酒,猜拳行令,又是掷骰子,又是“白日宣/淫”——把自己打扮成一俊朗书生,穿上男袍,戴上玉冠,腰围玉带,手拿折扇,一边又是风流潇洒倜傥地将那些下女们左搂右抱,又折扇挑着春儿的下巴,狠狠、狠狠调戏了一番。

      “来,小妞,让你哥哥我亲上一口,嗯?”

      吧唧吧唧,就要对着春儿的那张桃红粉腮轻薄下去。

      春儿又羞又急又笑,袖子赶紧掩住脸:“哎呀!小姐,你别再闹了成不成?”

      最后——锦绣至今都还洋洋得意,因为,就是那天,卢家所有的人——不管是当家的主母卢老夫人,老黄花卢三姑娘卢信贞,寡妇大少奶奶孟静娴——以及,那个锦绣口里眼里的死变态卢信良——他们,全都隔着窗在外动也不动看着她。

      面无表情,像是到了人间末日。

      “唉,真是家门不幸,家门不幸啊!”卢老太太摇头。
      卢三姑娘:“算了母亲,咱们由着她去闹吧!我看她这种女人究竟能闹到几时?”
      “是啊母亲!”孟静娴说:“您别生气了,唉,弟妹年轻,不懂事,可能过一段时日就改好了!”
      卢老太太拍拍孟静娴的手,唉,幸而还有她大儿媳妇这样的女人,让她心里甚慰,要不然,真是一根绳子去了,也不想再在这卢家苟活下去——因为,无言见地下祖宗十八代。
      卢信良则一直倒背着手不说话,表情麻木,冰冰冷冷,像是见惯不怪。

      ……

      是的,只要一想到这些,想到卢家人当时的表情,尤其是那瘟神腐儒卢信良,锦绣心里哈哈直乐,每每越发想笑了!

      锦绣就这样描了眉,上了妆。

      侍女春儿拿了一朵艳红碗口大般的牡丹轻轻别到她鸦鬟鬓边。

      锦绣最后罩着一件儿艳丽无比的大红滚金边绣线纱裙,正于厢房的幽黄铜镜前比划来,比划去,拿了手提绣袋正要准备出门——

      “春儿,启程,出发——”
      “是,老佛爷,老太后,老祖宗,春儿,就给您开门摆驾是也!”

      春儿弯腰福了个身,两主仆就这么嘻嘻哈哈笑闹一回。

      忽然,侍女春儿轻轻地走上前,再把房门轻轻地一推。

      “啊!姑、姑、姑爷……”

      春儿嘴角哆嗦,脸一下就白了!

      有时候,锦绣常常会想:强行捆绑的一段婚姻,风马牛不相及的一对男女,两个人,看彼此的目光直和一堆狗屎牛粪差不多,个性追求完全背道而驰——这样的两个人,他们凑在了一块儿,除了将对方视若空气,视若五睹之外,还有什么办法可以打破这相看两厌的局面?

      答案是,好像没有,永远没有。

      是的,卢信良来了,人就站在她的门外。

      走廊窗下,花影斑驳。

      卢信良不愧是卢信良,那身常常被他穿得纤尘不染、半新不旧、浆洗了一回又一回的袍子仍旧线条流畅,干净如新,笼在淡淡的桂花香与阳光阴影里,给人一种说不出的梦幻质朴之感——

      “俭以修身,杜绝奢逸”……呵,这也是他们老卢家的家传古训。

      锦绣从卢信良等人的身侧直走而过,看也不看几个人一眼。

      是的,卢家的寡孀大少奶奶孟静娴也和他一起来了。身后跟着个小丫头。孟静娴招呼丫头把她手里的托盘轻轻放下,然后,温婉微笑柔柔亲唤了一声:“弟妹。”

      锦绣愣了一愣,依旧迈她的步子。

      手提的绣包一甩一甩,甩在锦绣的手上。

      走了些许步子远,锦绣这才想起什么,回过头,俏皮地,很是骄傲而不自知地,一笑:“春儿,怎么不走了呢?被孙悟空施了定身法术啦?走咯!您小姐我——要摆驾出府啦!”

      声音拖得很长很长,甚是吊儿郎当,目中无人。

      春儿却尴尬得不能再尴尬,腿脚仍在哆嗦:“小、小姐……这姑、姑爷和、和大少奶奶不是……不是过来了吗?今天、今天咱们能不出去了吗?”

      说得极其小声,像是劝导,又像不是。

      而事实上,锦绣,已经很久很久没有和卢信良说上一句话了。

      更别说,像今天这样,卢信良会大驾光临,主动到锦绣房里像要找她说些什么了!

      卢信良说:“你先别慌着出府,且先站一站,娘子,夫人——我只问一句,吏部右侍郎的大公子张舍,与你究竟有何种牵扯与瓜葛?——能否与本相好好说说?”

      锦绣猛地一顿脚步,偏转过身,眼睛将卢信良从头看到脚,又从脚看到头:“谁?你说谁的儿子来着?——谁?”

      卢信良负手而立,眼神中,全是满满的厌恶与嘲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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