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短篇小说集》癸茶姬

10、Grazie

　　工业、怀旧、偷渡客

　　弗留利的冬天依旧很难熬。

　　桧守在病床的旁边，搓了搓双手，呵了一口热气取暖。
　　这里的人来来往往，可并没有人注意到这个穿着着古典的东方襦裙，与摆满了现代设施的医院格格不入的少女。
　　她总是百无聊赖地发着呆，但却从未离开过那张病床，或者说是床上的那位病人——一个头发早已花白、皮肤松弛的老人，他只能靠着呼吸机来维持生命，桧虽然不知道那些有着古怪颜色头发，穿着白色大褂的人在说些什么，却很明白他命不久矣。

　　她晃了晃脑袋，听着发上珠钗的流苏碰撞发出清脆的声响，这似乎是成为了她消遣时间的唯一途径.......噢，她也经常盯着库珀——也就是病床上的老人发呆。

　　桧是个偷渡客。准确的来说，是偷渡到弗留利的神明。

　　最初她只是厌倦了倾听人们的抱怨，因为自从工业发达起来后，她所在国家的人民就不再怀有纯粹的信仰心，就算在做祷告的时候，她还能听见有人打着把她砍掉、烧掉之类的主意。
　　久而久之，桧就不再倾听人类的祷告——神树不再通达神明，祈求福祉。她的供奉也被以【防止神木被烧毁】这种冠冕堂皇的理由而减少，甚至被禁止，取而代之的是她被人类像是耍猴一样当做了景点，还得强忍住一些人闲着无聊在她的身上纹下无聊字句的痛苦，落得个满身疮痍。
　　再也无法忍受这种侮辱的桧断绝了与自己本体的联系，远远地离开了自己的家乡，来到了弗留利，遇到了年轻的库珀。
　　桧对这里一切都很好奇，从人类的样貌，到他们的语言文字。
　　她观察了很久，库珀在他们中应该算是一个怀旧的青年，他不喜欢像大多数同龄的青年那样去吵闹拥挤、充满着酒香味的地方，而是摆弄着刻刀，做些木艺雕刻之类的。

　　桧喜欢他做的木头玩意，也喜欢待在他的身边，反正没有人类能够发现她的存在，她便理所当然地待在了库珀的身边，每天托着头，乐此不疲地看着他在工作台上雕刻、在厨房里做些她从未见过的食物、听着他心情好的时候，抱着奇怪的乐器边弹边唱着她听不懂的歌谣.......

　　在常年积雪的弗留利，桧总觉得白雪和寒冷会吞噬掉许多的热情和生机，也不知道是不是这个缘故，库珀总是看起来很孤独——他似乎总是独来独往。

　　桧并不知道这其中是否有什么特殊的原因，也无法知晓。毕竟他们的语言不通，桧体内所残余的信仰力也无法再让她施加祝福，能够维持她的存在就已经算得上是奇迹了。
　　所以桧什么都没有做，只是陪伴在库珀身边，就像是她做神树时候一样，静默无言地陪伴在信徒身边一样——日复一日，看着他库房里的木刻增加，又减少，再增加.......直到最后他老去，枯槁的双手再也拿不起刻刀——他住进了一个大房子里，和许多人住在一起，靠着奇怪的东西维持着体内的生机。

　　库珀住的地方从未如此热闹过。

　　桧撇下嘴角，不知晓自己应该为此感到开心还是担忧。毕竟除了穿着白大褂的男人或者是白衣服的女人有在库珀身边停留过之外，库珀和他的室友们比起来，他的床边依旧冷冷清清——而她大概也维持不了多久信仰力就会消磨殆尽，到那时候，她就只是一棵普通被人类用绳子围起来的红桧树，不再拥有形体和意识......

　　桧抿着嘴，纠结了许久，还是决定动用最后一点信仰力为库珀做些什么。

　　她握住了库珀如同枯树皮一般的手，由于太久没有使用祝福，手法早已生疏，只能一边回忆，一边慢慢地结印——她做不到让库珀延续寿命，但却能祝福他的下一世。

　　用尽了力量的桧松了一口气，她眨了眨眼睛，歪着脑袋，静静地盯着库珀的脸，似乎是想要记住什么。发上珠翠发出清脆的声响，库珀就像是听到了什么一样，缓缓地睁开了眼睛。

　　“.......Grazie。”

　　他断断续续地发出了沙哑的声音，缓慢而艰难地重复着.......桧听不明白，只是一脸懵懂地看着他，最后眯起眼睛，露出一个笑容后，消失在了病房里。

　　库珀缓缓阖上了自己的双眼，模样看起来很安详，他身旁的机器发出了刺耳的声音。

---

作者有话要说：　　三题题目：工业、怀旧、偷渡客
Grazie是意大利语，意为感谢。
弗留利是意大利的一个地方，木工艺很棒，冬季很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