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空间之白云深处有人家》一点香

2、想要的得不到（捉虫）

　　来这里才一个月，工作比较清闲，每天接听电话处理网上订单，其实她很喜欢这份工作。不用像以前做业务需要陪酒，或赶车到处拉业绩。罗宾是这家小型机械公司的老板，待人亲切，为人厚道，除了工资低，可以说是一份难得的安稳工作。
　　可她太累了，每天忙得像陀螺，从大学毕业后她极少享受到假日闲阳。
　　“是不是出了什么事，要不你先请个假。”罗宾自然注意到了她一身的水渍，眉头轻轻陇了下。林若来的时间不长，在业务方面才刚刚熟练,如果她走了他又得重新培养新人，这是一个繁琐耗时的过程。
　　“我爸住院了，我要回家，以后……再不过来了。”她不敢正视罗宾的眼睛，心里清楚，决心彻底离开的理由是杜唐。
　　她这样一说罗宾也没什么可以挽留的话讲。“很严重？”
　　林若点了点头。
　　“我打心眼儿里不想放你走。”叹息一声，罗宾让林若办理了离职手续。他很喜欢林若的踏实朴素，他这种小规模的公司想要找到一个能力强又不挑剔的人太难了。
　　静默不语，林若低头看着自己鞋子上的污泥，皱着眉头。她不太会说离别的话语。
　　罗宾看出她的为难，松了口。“如果想来，随时欢迎你回来。”
　　爽快的结算工资，罗宾叮嘱了几句送林若出门。走下台阶，一道高大的身影立在雨雾里，林若感觉手上一轻，看到了同事董伟的脸。
　　迎着林若不解的目光，董伟抹了一把脸上的雨水。
　　“我送你。”
　　电动车停在一边，车轮上全是污泥，他应该是看货才回来。董伟是广东人，这一个月时间里对林若很照顾，经常以验看出货进度为挡箭牌，带林若外出开小灶。办公室里的卫生打扫，他也会抢着做好，他很热心对谁都是和和气气的，开玩笑也不会生气。林若很喜欢和他相处。
　　“好。”
　　她没有拒绝。
　　公车上的人不是很多，两人在最后排入座。董伟沉吟了一会儿，侧头看着林若没有血色的脸，她缩在角落里娇小的只有一点点大一团，他极为复杂的开口。
　　“因为他吗？”
　　怔愣了一下，林若苦涩的动了动嘴唇。董伟曾固执的要去她家里坐，他是林若这边认识的人中唯一知道杜唐的人。
　　“那个混蛋！”暴躁的低吼，两眼凸瞪。“他对你做了什么？”
　　没想到他会突然发火，林若发傻的不言不语。
　　“他让你住在那种潮湿的地方，一点都不怜惜你，我早就不爽他了！”董伟吐了一口恶气，看林若黯淡的眼神，意识到自己的失控赶紧纠正道：“对不起，我失态了。”
　　咬着唇摇头，林若扭头看车窗外，她现在的脑袋里很混乱。
　　“一定要走？”董伟轻声问，心中不舍。她来应聘的那天，因为裤子拉链崩掉了，面试过程中一直用手按着腰腹，他发现了以为她肚子疼，而她却窘迫直白的告诉他拉链头掉了。想起来董伟脸上浮现浅浅的笑容。
　　林若没有表情的说：“嗯。我想家了。”
　　她倔强挺直的背脊，堵住了董伟未尽的话语。
　　被这样深深的伤害，她如惊弓之鸟张开浑身毛刺，这样的她不适合再留在繁华的城市，她会随时感到孤寂和格格不入。
　　董伟明白，他没有资格要求林若做什么，只能闭口沉默。
　　林若赶上最晚的一趟班车，双肩上沉甸甸的。她弄不清楚自己的这些年都做了什么了。前两天庄妮邀她去海南玩，她说没空，主要是没钱去，没想到几年的好友甩脸跟她绝交，手机里的电话薄就连最后一个可以联系的朋友都没有了。
　　瑟缩着身子，一遍遍的擦拭眼角，这样的她到底还有什么存在的理由。杜唐总说她没用，两份工作加起来没三千块钱还经常生病吃药，他的评价总是直接犀利。林若有时候也会想，自己比别人努力比别人能吃苦可为什么到人才市场就碰壁，难道是她真的天生比别人蠢一些。
　　揪着湿漉漉的头发，疯狂的想要把记忆拔除，埋着脑袋痛哭流涕。再过两个月她就要满28岁，人生还有几年能继续浪费，但是未来的路迷雾茫茫，触手可及的除了一身的伤痕她一点也不知道她要做什么。
　　她想要的从来不过是一所房子两双筷子而已，两个人相互信任相互扶持的走过一生。可现在，她忽然觉得那场梦碎了，露出来坚硬无情的冰角，除了一地的飞灰和绝望，那个原地期待的人从来都只是她自己。
　　到梅西县城已经是凌晨三点，林若找了车站附近的小旅馆把一身已经烘干的衣服换下来。提着房间里的水桶到浴室里胡乱冲了个澡，躺在有点异味的床上一夜辗转反侧。房间设在地下黑咕隆咚的，看不见风景也听不到雨声，不看手机根本不知道是什么时间。
　　睁眼睁累了，迷迷糊糊的闻到一股好闻甘甜的花香，林若动了动鼻子又梦见了小时候。
　　“小白，快跑——”
　　她迈着小短腿赶着大白狗，奶奶说抓到小偷就让小白上去咬，小林若精神抖擞真让她晚上等到了偷橘子的坏蛋。奶奶和爷爷追了出来，手里拿着扁担，围堵了那个每年要来搞偷盗的家伙。
　　梦境里很快乐，不用为钱担忧，用想工作琐事。林若迷糊糊的不想醒来，在肚子响起数遍鼓点的催促下，难舍的张开双眼。
　　身下软绵绵，她翻了个滚，却一手触到湿润，忍不住一个激灵瞠大双目。
　　一片十来亩的黑黄色土壤，从她身体下面一直延伸向四周，左手边有一小片小草小花，不认识是什么品种。她眨眨眼睛，晃了晃脑袋，记忆慢慢回笼。
　　是了，她不是在旅馆吗？
　　看着地上吐着水珠的花骨朵儿，伸手敲了脑门儿一下，搓搓脸不敢置信的大叫。
　　“我不是在看小说，不是在做梦！？”
　　她抓了一把土感受着土壤的真实触感，眼泪哗哗哗往外流，抱着膝盖又哭又笑。被意外的惊喜砸中，她再不掩饰的大声宣泄着心里的积郁。
　　老天算是变相的给她指路吗？她现在的存款确实只够做一个菜农。激动过后只剩下心情复杂，空间是怎么来的她不清楚也不太想弄清楚。默念了一声出去，人回到了旅馆的床铺上。
　　果然和书中说的差不多，忍住喜悦，林若抓了抓蓬松的头发。
　　手机显示9点45分，她爬起来进浴室洗了把脸，把换下的脏衣服装进行李箱，一手拿着钥匙拧着箱子去退房。这种临时旅店的费用很低，一共才15块钱，也只有林若这种节省习惯的人才能找到这种地方。
　　梅西的街道不算宽阔，但是很干净，与外面的城市相比，这里树木苍翠，天空碧蓝，白云如棉。吸上一口，空气也是清冽如泉的。
　　一扫满脸阴郁，林若点了一碗肉丝米粉，抱着碗狠狠的闻了下香味。太久没吃过家乡的味道，肚子里的馋虫这会儿全爬了出来，一箸一箸快速往嘴里喂。耳边听着乡里乡音，林若心里冰寒的那一角慢慢回暖。
　　掌勺的是个白白胖胖的中年妇女，这时候店里的人不多，她在林若前面对着的那个桌子上择菜，见林若狼吞虎咽的样子笑眯了眼。
　　“妹子，你是刚从外地回来的吧？”
　　林若空出嘴巴“嗯”了一声。
　　“我见过很多外地回来的，他们都跟你一样，梅西正宗米粉外地是没得卖的。”
　　“是啊，很好吃！“
　　被她一说，林若不好意思的拿纸巾擦了擦嘴。她从昨天中午就没有吃饭，今天这一大碗米粉其实只刚刚塞了个牙缝，她不好意思再点，当然米粉好吃也是一层原因。摸着半饱的肚子去找林爸住的人民医院。
　　林爸住在住院部七层，沿路都是白衣护士和医生，偶尔跑过几个行色匆匆的人。平车拖车血迹流淌的男人一路直送急诊手术室，林若看得发慌，手指按着心口忐忑的往电梯口走。
　　“刚刚发生交通事故，摩托撞小车，伤了三个。”送饭的女人看林若惊恐的神色开口道。“昨天还死了几个人，哎，医院里就这些事。”
　　林若勉强扯了扯嘴角，她在想林爸被推进手术室时她在公司里做报表，而林爸身边只有林妈一个人，她心里就是一涩。如果没救回来，她连父亲最后一面都见不到。
　　推开门林若鼻子就酸了。
　　林爸躺在床上睡着了，林妈在浴室里洗着衣服，听到声音先是探出脑袋，接着一愣。
　　“妈——”林若嘶哑着嗓音。
　　床上的人一震猛然睁开眼看着门口，林爸在床上动了几下，不确定的喊：“若若？”
　　蓝白条病服套在厚实的身板上，冰凉刺目的吊水瓶挂了四个在吊架上。导瘀血的管子里一片殷红，男人露出来的脖颈上套了白色支架，此时背对着她。
　　“哎，爸。是我，我回来了……”泪水打着转强忍的没有落下来，林若把箱子放在墙边，一步一步走到病床前。
　　林爸只是一个普普通通的老百姓，但对林若两姐弟的疼爱，整个村里估计是难得找出第二个来的。小时候林若爱画画，林爸就给她买水彩笔，后来林若要去很远的地方上高中，林爸就开着摩托车雷打不动的每个月接送，再后来林若任性要学艺术，林爸骂了她，自己却四处东奔西走每天早出晚归，在林若快要忘记的时候给她支付了一大笔报班学费，那笔费用在她现在回忆起来，还是又厚又沉。
　　上个月林爸查出脊椎里挨着神经长了个小指头大小的肿瘤，手术成功率是百分之七十，从脖颈到肩胛骨划了十几厘米长一条口子，看上去像一条盘踞的渗人大蜈蚣。
　　“你没事乱动什么，一会儿出血了又要麻烦人。”林妈责怪几句在陪护的床上坐下。“你这一趟医院是十五万块钱，要不是几个亲戚给借，你就搁火葬场里了。”意在指他再不老实，伤口裂了挨了痛又得花钱。
　　林爸憨憨的笑，“我这是不舒服嘛！”眼睛却笑弯弯的看着林若，拍着她的手往旁边努嘴，小声道：“快，柜子里有水果。”
　　好不容易忍住的酸涩感又开始凝聚，林若别过脑袋无声的擦了把脸。她从箱子里拿出钱包，仅有的二千五百块整钱全给了林妈。
　　“这些钱你们先拿着用。”林若说话的声音很低，不敢看父母的眼睛，毕业七年就拿回家两千块，她没脸为自己申辩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