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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四、 只恐双溪舴艋舟,载不动,许多愁 ...

  •   “夫人,您醒啦!吓死莫儿了,夫人要是有个三长两短,莫儿可怎么办呀?”莫儿压抑着情绪,大颗大颗的泪滴在我的脸上,滚烫滚烫的。
      我很少见莫儿哭,慌了神,道:“不哭”。
      莫儿听后,愣了半晌,随即破涕为笑:“夫人,您能说话了?!谢谢大慈大悲观世音菩萨!夫人终于能说话了!!!”
      我挤出笑容,轻拍她的背,她惶恐后退,像是想到了什么,脸色神色变了再变,扑通一声跪下,额上磕出了血:“莫儿对不起您,公子、公子他是被莫儿害死的!他没有叛国啊!”莫儿边哭边说,“您比我懂他,就算他不顾昏君,定然也会顾大宋百姓的。金兵众多,那一战毫无胜算,当日是我拿了您的信物谎称您被金军所掳,他才离开城郭和部下、离开奋战的百姓,为的是救夫人您,为了不分散兵力、惹人注目,公子一个属下都没带,只身‘逃走’去闯蛮夷大本营,受了重伤,捡回半条命。莫儿只是没想到他真的会这么做。莫儿以为公子会借机逃走的。是莫儿糊涂。您知道吗?莫儿自身身份卑微,可依然压抑不住、压抑不对对公子的倾慕,莫儿擅作主张,只是不想公子他死啊!”
      他受了伤?为什么我没有察觉?怪不得大夫闪烁其词,总叹气说这病是积了好些时日的,是心中郁结所致,怪不得一点儿小病就要了他的命,还走得这样快!
      我下床扶起莫儿,为她拭了泪。从小到大的好姐妹,这些,我怎么不懂?最苦的人,是她,不是我。
      莫儿拿得起放得下,而我,则不能。
      害死明诚的人是我,归根结底是我。
      明诚他不会怪我,我知道,他——舍不得。但我,找不到理由为自己开脱,我无法不怪自己。
      窗外绿肥红瘦,芭蕉阴满中庭。叶叶心心,舒卷有余情,伤心枕上三更雨、点滴霖霪,敲出凄凄惨惨戚戚声。
      从此,我与莫儿相依为命。
      一日,她笑道:“夫人,您陪莫儿出去走走吧!”
      莫儿很少提这样外出的要求,我一怔,亦笑,看她期待的眼神,只得答应。
      箱底那件明诚他最爱的素衫再不似从前那般合身。妆匣尘满,胭脂生满了绿霉。
      原来我竟冷落了他们那么久。
      也冷落了外面的世界太久。

      东城外,南陌上,繁花似锦。
      我忽的想起从前和明城同游时,遇得卖花旦上,买得一枝春欲放,泪染轻均,犹带彤霞晓露痕,我怕他猜奴面不似花面好,便挽了云鬓,斜插了立簪,低眉问道:“我和它,哪个更好看?”
      明诚指了花,看看我:“此花不与群花比。”
      旧时天气旧时衣,物仍是,人早非。
      一人尖嘴猴腮,挡在我面前作揖道:“赵夫人,久仰,在下张汝舟。”
      他笑得令人作呕,鼠目灼灼,我微欠了身子点头回礼,绕道疾行。
      最怕的,还是躲不过。
      我答应了张汝舟的求亲。只因他说:“我会帮你保住金石和校本。”
      龙凤烛,枣桂果,鸳鸯枕,这凤冠似有千斤重,烛底凤钗明。
      泪水模糊了我的双眼,红烛暗影里,明诚唇角带笑的温柔模样渐趋明晰。
      “你好美`”他说。
      我颓然倒地。是他!是张汝舟。明诚几乎从不说甜言蜜语,等我再不想听时,却不得不听。
      夜半,我披衣起身,仰望满天星河。明诚会是哪一颗呢?不要看此时的我。
      婚后,张汝舟花街柳巷,夜夜笙歌。雨点般的毒打落在我身上,我全不在乎,什么都可以,只要能保住金石。
      雷电轰鸣那一晚,我隐约听到了莫儿的低泣:“求求您张大人,夫人已经睡下了。”
      “滚——”接着便是重物扑地的闷响。
      门被撞开后,酒气扑鼻,我挽起莫儿,看着她血流不止的手掌,心尖锐得疼。
      “哈哈——,一群废物,实话告诉你吧,我张汝舟才是天下最精明的人,赵明诚算什么东西?也配和我比!”他打了一个酒嗝,翻着白眼说,“我既抱得美人归,又得了金石,不费吹灰之力就夺了他的所有。大宋将亡了,考试作弊易如反掌,只有他那个傻子才这么拼命保国。”
      张汝舟竟然——
      我眼前发黑,痛到极致了,什么都说不出。
      心底确实清明的——张汝舟,这个禽兽!大宋的败类!
      我冲入雨中,,死命地敲鸣冤鼓,状告张汝舟欺君犯上,考试作弊。
      按大宋的律例,我也要坐牢。看着他落魄被流放,我大笑不止。
      自明诚走后,我从未像今日这般开心过,从未觉得自己这么有用。
      只九天我就被放还,靠世人亲友相助求情。原来我如此被看重。
      我笑,我哭,我感激,却为为我求情的人感到不值。
      我摆不正自己的位置了,明诚离开后,我一直找不到自己,更枉论把自己安放在哪里。
      我,还活着吗?
      我的魂,还在吗?
      金石散失迨尽,卞京、建康、青州。温州。我已疲惫。
      世人却言,失了爱情,全了才情。
      我为莫儿找了户好人家,她丈夫很爱她,育有两男一女,日子平淡幸福。
      我不是个大度的女人,甚至是个自私的小女人。明诚死后,莫儿向我坦白,我心中虽有不快,却也明白,她是真心待我的,眼下我只能与莫儿相依为命。
      她嫁人生子,男耕女织,我忍不得乱世中这样的美好,便悄悄移居他处,从此归依了漂泊。
      寻寻觅觅,冷冷清清,国破、家亡、夫死,这次第,怎一个愁字了得?
      终是物是人非事事休,欲语泪始流,黄花开了又落,我新醅的绿蚁酒再寻不到人共酌。
      天冷了,握着他的名字取暖,是我唯一的选择。夜深人静时,偶记莫儿遥远的数数声:“九十八、九十九——”。
      然后戛然而止。
      九九归一啊,只有个开始。
      想起古树下那个肩头绿柳依依的公子,面容却是模糊不可识。慢慢的,我连他的名字也已忘却。
      独余我李清照一人——
      终老江南。
note作者有话说
第4章 四、 只恐双溪舴艋舟,载不动,许多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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