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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6、番外02 最后的最后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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番外二
你知道时间的威力吗？你听过身体抽枝拔节的嘎嘣声吗？在宇宙漫长的须臾光年里，时间有无数根足支和爪牙，它会带着它隐形的镰刀和凿子，无声无息地潜入你的眼角，开天辟地，繁衍生息，留下它来过的痕迹。
而当它一转身，一辈子便过去了。
时间是2065年。
早上下了一场大雨，是夏天最寻常的大雨。雨过之后，房檐的角尖上滴着雨水，石板路的破败边缘悄悄横生出苔蕨，池塘边湿软的土地上草木恣肆疯长成一片芜杂的花园，天空中停留着大块铅灰色的云朵，太阳被千万朵灰云层层叠叠隔在十万里之上的高空，显得很遥远，只能模糊地看到一个较亮的光团轮廓。
因为连绵大雨，连续在家里呆了五天之后，Golf感到百无聊赖，电视打开了看不进去，电脑屏幕看得心烦意乱，看着Bank也是显得无聊坐在床边发呆，他决定找点乐趣事情来做做。
逗弄了一番之后，他站了起来。
“老伴儿！”他抬起下巴朝Bank喊着，“你在思考什么呢？说来给我听听。”
“老伴儿！你是不是跟老Jarb一样耳朵不好使啦？”他看着Bank呆呆的没反应便又朝他得意地嘲讽起来，弓着身咧着嘴。说着就朝窗边走去。
“要不要打电话给Gok让他带你去看看耳科啊？”他摇着木然的Bank的手臂。
“我是在想事情想得入迷了好不好？糟老头，你才耳朵不好使呢！”Bank朝着他翻白眼。
“哈哈哈，调皮一下嘛。”Golf坐下来。
“老而不庄，不要被儿子媳妇看到了笑话咱们老顽童嗷。”
“其实我知道你心里比我还顽童呢，你只是在傲娇而已！”
“老头子你！——”Bank还没说完又被Golf抱住了腰。
“嘘！别说话。”Golf用中指竖在唇间，然后强行将Bank揽入怀中。
他的胡子已经发白了，跟头发一样苍老，而头发稀稀疏疏的就像是冬天掉光叶子的树枝，披在他的额头上，从中可以看到岁月划过的痕迹。
“我说，老头子！时间还真是这世界上最奇妙的东西呢，它还在这世界上慢悠悠地走着，我们就已经老去啦！”Bank手扶额头，作着思考状。
“我有办法让时间重回过去噢，你信不信？”Golf抬起头说。
“不信。老咯。不相信童话咯。”Bank嗫嚅着。
“那你跟我走！”Golf说着就拉住了Bank的手往门外走。
“这是要去哪啊？”Bank在后面追问。
“跟我来就是啦。”
走出门的时候正好撞上从楼底下卖冰棍回来的小孙子，他刚上小学四年级，他露开空洞的牙齿纯真地问道“大爷爷，小爷爷，你们要去哪嗷？带上我。”
看着孙子如他当年般稚嫩，Bank心里不忍拒绝。
但是Golf觉得这会打扰了他们的没事，便凑到孙子耳边跟他说，“我们要去医院打针。你去吗？”
顿时小孙子的眼神里充满了抗拒。
“不去！”他说着赶紧跑到室内关上了门。
“你说了什么？把他吓成那样。”Bank带着微微嗔怪的语气侧着头问Golf。
“我吓他说我们要去医院打针，哈哈。”Golf得意地笑着说。
“有事没事瞎孙子干嘛？这样他们会很讨厌你的，当心老得走不动了没人给你端饭。”Bank咕哝着，慢吞吞地在他身后走着，被他牵着。
“越讨厌记忆越深刻嘛。”
“哎，我这辈子终究是拿你没办法了。”Bank摇摇头，嘴角却露出笑容。他突然感觉到了这片苍老的生活突然有了一丝活力。
“那我们去哪呢？”Bank又问。
“开车透透气呗。”Golf接道。
“嗯。”Bank点头。
待引擎启动，Bank才转过头来喊了他一身“哥哥。”
“怎么？”Golf慢下车速来望着他。
“没事，很久没喊你哥哥了。”他说，“继续开车吧。”
车从家里驶出来，穿过小区，穿过林荫道，穿过清迈街头的车水马龙，越过城市腹部，心情顿时舒畅了不少，Bank望着车窗外的阳光、城市和人，心中郁闷渐渐消散。最后，车在一条小街前停了下来。
“去Tar家做客？”他歪着头问Golf。
“不，约他们一起下来兜风。”Golf说着掏出了电话拨通了Ter的号码。不一会儿那老两口就相扶搀扶着从楼梯口走出来了。
“Hi！”老远地看到Golf和Bank，Jarb就乐开了花，她不停地摇着双手。“想你们了！最近身体好不好哇？”
“好！好！”Bank远远地点头应和着。
但是才走出没几步路，就看到Jarb一个其趔趄差点摔倒在地，幸好Ter动作快拦住了她的腰。
“你说你是不是这里有点毛病啊，一大把年纪了还穿高跟鞋出门，都不怕人家笑话你。”Ter指着自己脑袋的位置，无奈地朝她抱怨道。
“你又不是不知道，我是清迈最美的老美女，老美女出门不穿高跟鞋，人家才要笑话呢。哈哈哈。”他说着把高跟鞋扶正，他知道Ter说这话的用意是担心她的安危。“刚才是因为看到老朋友有点激动啦。”她朝他笑笑。
“哎哟！你们两口子两还穿情侣装呐，很潮嘛。”Jarb坐上车后一直盯着Golf和Bank的衣服上下左右打量。
“儿子买的，他说老人家穿得时髦了看起来很年轻。”Bank幸福地回答道。
“是哦是哦！回头也让我儿子看看，让他去给我们买，嘿嘿。”Jarb笑着捂着她牙齿稀疏的嘴巴。
“都老咯，还是那么费钱。”Ter小声地对Golf说。
“话说，老Ter，你最近还有去公园拉二胡吗？”Golf问Ter。
“不去啦，最近下雨风湿作祟，就在家闲着，也是闲得无聊，每天要睡上十多个小时呐。”Ter摆摆手说。
“那下次我让我儿子买几盒抗风湿灵给你送过来吧，那药丸我吃了还蛮管效的，上个月服用了一个疗程之后就再也没痛过啦。”Bank高兴地说。
“哎，这现代科技还真是越来越发达啦！”Ter感慨道。
“对了！最近你们看报纸了嚰？听说现在有一种技术能让男人跟男人生孩子。”Ter叠叠自己的衣袖。
“看了看了!”Bank答道，“科技发达，后人们福气越来越好了，哪像我们当时那么艰难啊，听说现在全球大范围内的国家都已经支持同志结婚啦！还记得中国的安可安吗？上个月收到他的邮件说他们国家已经有很多同志公开结婚了呢，很多年轻的小同志情人们都在街上光明正大地手牵手咧。”
“多元发展嘛。”Jarb附加道“人类发展都是要接受这样现象的，是否认不了的”。
“看来老Jarb你上了年纪之后也没少读书看报啊！哈哈”Golf望望Jarb笑着说。
“不看书看报，怕咨询落后呀，怕年轻人说咱们老封建呢。嘿嘿。”Jarb激动地掐着Golf的肩膀说。
车又再次停下来，这次是在Tar家的楼底。Golf又掏出他的老人电话。
“不要打！”Jarb突然摆了摆手，“让我喊喊看看！”她说着就把头伸出车窗外，开始喊起Ban来。
“老Ban！老Ban！”她朝着那个Ban家的窗口绵绵长长地喊起来。
这时从窗口探出来一个中年男子的头。
“大妈！你找我妈妈吗？”
Jarb点点头。
“那你等会儿啊。”他说着就消隐在窗口后面。
过了一会那个久久不见的老太婆的脸终于从窗口伸出来。
时光苍白了她的头发，岁月割皱了她的眉头，但她依旧在阳光中笑着朝楼下的朋友们欢快地挥手，“等我和老伴儿下楼哇！”她说。
是啊，时光飞远，把他们也带到了很远的远方。可是，当Ban在窗口欢快应和的那一刻，他们几个都觉得时间就好像拨回到了他们去海边游玩的那一天。那时他们很年轻，连悲伤都是美好的。
不久之后Ban也挽着Tar的手臂从楼梯口出来了，他们相互搀扶，每走一步都相互对望，情投意合，看得出来这些年他们感情的默契和粘合度。
“还是那么恩爱嗷。坐后面。”Golf探出头喊他们上车。
“嘿嘿，你还是那么能折腾啊，你说我们一群老头老太，光天化日下开车兜风，真是赶时髦嗷。”Ban朝他絮叨道。
“就算老了，我们也要做最时髦最年轻的老头老太。”Bank回过头来对着大家说。
“嚯嚯嚯嚯”Jarb又笑起来。
“那今天去哪呢？不会还去海边吧？”Tar问。
“就聊聊天，随便转转。”Golf风轻云淡地说，但是他心里已经有了尺度。
汽车又驶过街道，驶过居民区，路上不停地有人朝这边望过来。都是很新奇的目光。
他们只是笑着侃着看着窗外掠过的城市风景和人文迹象，在心里品咂着这片他们曾经深刻生活过的福地，都感慨万千。他们惊叹于现代文明的发展飞速，也欣慰于在有生之年能从中享受到一丝福利，当然了，老朋友聚到一起，不可避免地要夹杂着点对往事的追忆、对时光的感怀。
“人呐，一辈子短得很呐，所以一定要开开心心地活。”Ban自顾自地说道。
这时车又停下来了。眼前的地点是——清迈二中。
半个世纪过去了，他们简直不敢相信他们曾经相遇相知相许的清迈二中还依旧竖立在这里，跟他们一起坚固地存留在岁月的蛮荒河流之中。虽然周围都建起了现代化的建筑与高楼，但它依旧风姿如昨，蓝色的尖顶直插云霄。看着那片天空，仿佛听到了校园打铃的声响，也仿佛看到了年轻的男生女生们三三两两从香樟大道上并肩走过。
“哎……”
“唉……”
他们都叹道。
“还真有你的啊，把我们送回来了。”Ban朝Golf竖起大拇指。
“都下车吧，我去前面领点东西。”Golf说着就带着五个人朝保安室那边走去，他跟那个保安攀谈了两句，便从他那里拿到了他想要的东西。
——是六套新的校服，黑色齐膝短裤，粉白色短衬，定制鞋子和六枚胸章。
Golf给他递上了几张百元钞票。
“可以用我们的校车载着你们巡游嗷。”年轻的保安小哥高兴地说道。
“不用了，小伙子，我们慢慢走走就好了。”Golf接过他的话，然后道过谢回到了人群中。
“意思是我们今天要穿着校服游玩吗？”Jarb睁大眼睛问Golf。
“不！我们是来上课的。今天我们都是高中生嗷！”
“我感觉我又回到了17岁了嗷。”Ban说道。
“谢谢你哥哥！”Bank朝他笑了笑，又露出了灿烂的笑容。
“真有你的！老Golf！”Ter蹭了蹭他的肩膀说。
“真好。”Tar接了话尾。
“我记得篮球场边有个更衣间，我们去那边换上校服吧！”Golf说着又带领大家风风火火朝那边赶去。
换好衣服后，他们在二中门口买了盒炸香蕉块，虽然这食物对老人来说很没营养，但他们还是每人都尝了好几块，然后又去学校食堂坐着吃豆粉和米粉，就像他们高中时期那样。
“Bank，吃快点哦！快上课了！”Golf催促着。
“再等等啦。”Bank听着便加快了速度。
“你们说今天班主任会是什么发型呢？”Ter问。
“哈哈，肯定是个老秃头啦，跟你一样。”Jarb回答道。
“那今天我跟Tar同桌吗？”Ban问。
“那当然，只有我们六个人了，好多周围的同学都不在咯。”
“班主任可还真的是长寿哎。”Golf又说道。
“教书育人，功德无量嘛。”Bank抬起头来接了他的话。
刚从食堂出来，便听到一阵响亮的铃声，他们六个便跟着年轻的孩子们匆匆往他们的老教室赶。这间教室这些年来一直是实验室，今天Golf联系了老班主任以及校方他认识的人，申请了给他们上一节课。
“今天上什么？”Bank抬头问哥哥。
“人生课。”Golf回答。
翘首以盼后，最后终于等来了班主任。
老班主任已经很老了，他戴着眼镜，头发花白，胡子一大把长。他穿着一身老学者的长衫，慢悠悠地走上了讲台。
“同学们好！”他扶了扶眼睛。
“老师好！”他们都齐声答道。
这堂课，他们听得无比认真，老师的每一句话都深深地烙进他们心里。在岁月里淘洗了半生之后，他们都明白了生活的真谛。
最后，六个老人，眼泪汪汪地跟另一个更老的老人握手、拥抱作别。
“太快啦，真的太快啦，一晃五十年过去啦。”从教室出来后Bank便一直感慨着，他抚摸着校园大道两侧的香樟树，若有所思。
“快走吧！我们还要去等红车呢。”Golf催促道。
然后六个人又去校园门口等红车，打算绕一圈再坐回来。
等车的时候，Golf突然想起了那年他复读结束的最后一天，他一个人坐红车回家，遇到了那个曾经见证了他们爱情的胖中国男人。五十年过去了，不知道他还在不在人世，不知道他是否等到了那个他一直在等的人。
正想着红车就到了。
匆匆付过钱，抬头的时候，Golf觉得对方眼熟，再定睛一看，才发现他就是那个胖中国男人。他的副驾驶座位上，作者另外一个跟他一样白发苍苍的老人。
“你真是天使啊！”Golf感叹道，“终于等到了对吧？”
胖老人幸福地点点头，他看起来约莫八十岁的样子，但是身体康健。
“这是当年我的那个弟弟。”Golf指着Bank拉到老人跟前。
“都老啦！都老啦！”老人感叹，“不过总算相伴走到了这一生的最后。”“上车吧，上车吧，这是我最后一次开红车啦。”
嘟嘟嘟嘟嘟……
午后的阳光下，时光悠长地走着，游转了一圈又一圈之后，他们感觉人生如梦，而一梦便是浮生若梦、沧海桑田。
最后又都跟胖老人和他的老伴儿握手告别，目送他们蹒跚地走上那辆同样年老的红车，然后消失在残红的夕阳海之中。
从二中走出来的时候，他们都换回了原来的服装，带着这一天百感交集的心情，都在为人生的奇妙而感慨。绕过教学楼，走过校园大道。这时耳边传来了几个男孩女孩年轻的声音。
在前面的篮球场边，两个女孩，四个男孩。
其中，一个长得眉清目秀的男孩正弯下腰替另一个高大英俊的男生系鞋带，他抿着嘴唇，眼睛清澈地望着高大男生的鞋子。
旁边有个胖女生正朝两个男生这边走过来。
“你凭什么让他给你系鞋带？！”她一脸正义地瞪着高大男生发问道。
“要你管？你想打架是不是？”高大男生满脸高冷，说着就要去推胖女生。还好这个时候胖女生被她的闺蜜拉开。
“算啦算啦，犯不着跟他生气。”她劝服道“快上晚课了”。然后跟着另外两个男生朝教学楼那边跑去。
高大男生和清秀男生也慢慢跟上他们。逆着残红的夕阳光，朝教室那边走去。
在那片苍茫暮色中，他们隐约听到那个高大男生对着清秀男生说“谢谢你。”
世界上的故事总是在轮番上演，一代人谢幕，另一代人却正繁茂呢，而当他们也退出历史浪潮后，下下一代又登上了青春的舞台。他们并不感伤，因为在人生这一幕上，他们演得心安理得，无怨无悔，尝遍了酸甜，饱经了冷暖。
汽车在慢慢行驶，在稀薄的暮色中，以几乎平行的速度前进，最后夜全黑的时候，车驶进了一片海滩。
Golf停下车，但没打开车门，谁也没打开车门，他们都久久静坐在这片浓稠黑暗中，听着海潮起起落落冲刷暗礁的声音，听着大自然的呼吸，仿佛也听见了时间的声音，他们相互拥抱，面带微笑，珍贵地呼吸着。
这时候山那边涌来了一股萤火虫的浪潮，它们如同涨潮般猛烈地向Golf的车这块巨大的暗礁里冲撞，直到把整辆车包裹在其中。黑暗中，有海潮声，和满世界的光片，又是一片萤火虫之海。
他们都说着，笑着，闹着，叫着，打情，骂俏，仿佛都还身在十七八岁。嘻嘻闹闹的喧哗声里，有人甚至说但愿今晚他们一同在此死去。
.......
直到很久很久以后。
海潮声依旧，萤火光不灭。
黑暗中，紧紧地拥抱着弟弟，Golf说：“Bank，谢谢你。”
黑暗中，紧紧地回扣着哥哥，Bank答：“Pi Golf，我爱你。”
（全剧终）
作者有话要说： 谢谢你陪我到最后。我爱你们。
微博：写小说的安可安。新文《暮光神祇》将于2017年3月中旬开更，请多多关照！http://www.jjwxc.net/onebook.php?novelid=3107874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