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属于》方小姚

5、五

　　***
　　我也没想到韩速大晚上的竟然真的把药送到了我楼下。

　　下楼的时候灯光昏昏沉沉的，远远看见路边车位上停了一辆很大的SUV。韩速站在车旁，手随意插在裤子口袋里，没多久似乎听见了我的脚步声，他朝我望过来。
　　我突然有些不好意思，接过他手里的膏药，低低地说了句“谢谢”。
　　他向我解释药膏的用法，“这个早晚各擦一次，连续用三天。如果下次过敏了就接着再用。别人告诉我效果不错。”
　　我拿着药膏的瓶子接着模糊的光端详了一阵，发现只是个很普通的金属小瓶，外面是类似于装清凉油的容器，上面简单写了说明。我问他，“你这是在哪里买的？如果有用我下次去买一些。”
　　“朋友带的，说是家乡有个挺有名的老中医自己制的。”他顿了顿，“你如果需要，下次告诉我就好。”
　　“那多不好意思呀。”
　　他只是笑了笑。

　　我站在他对面，扭扭捏捏地想再说些什么，一时间又找不到什么话题。气氛沉默了一小会儿，他大概也看出来我的不自在，拿出手机看看时间，抬头道，“时间不早了，你上去休息吧。”
　　我摇摇头，“没事，今晚谢谢了。我家里没有牛奶了，准备等会儿顺便去个超市。”
　　“超市？”
　　“嗯，”我说，“很近的，走十几分钟就能到。”
　　“你的手没问题吗。”
　　“现在已经好很多了。”我还抬起手在他面前晃了晃，有些得意，“现在小红疹子出来了，只要不碰就不会痒。”
　　他一笑，“那你告诉我怎么走，我开车送你。”
　　我看他这么客气，忙道，“不用了，超市很近的，开车反而不方便呢。你先回去吧，现在也挺晚的。”
　　“那我先把车停在这里，正好等会儿送你回来。”
　　我愣愣地看着他，一时没明白他的意思，就看着他朝大路走去。几秒后大概是发现我没动静，他又回头看了我一眼，“走吧。”

　　去超市的路上，我和他没说什么话。如果是平时，作为同行的后辈，我肯定有滔滔不绝的问题可以找他搭话。可眼前这朦胧美好的夜色中、温柔如水的月光里，他走在我的左边，四周的蝉鸣虫声附和着身旁的人低柔的呼吸，让空气里有了种莫名涌动的暧昧。
　　好不容易到了超市。
　　周围嘈杂的人声终于让人松了口气。我走到奶制品区拿了牛奶，又买了些水果，回头才发现他一直默默地跟在我后面。结完账走出超市的时候，他很自然地从我手里拿过东西，往前走去。
　　我看着他的身影，突然忍不住感慨：这个世界实在是太不公平了，有人打高尔夫都像在铲屎，有人提个塑料袋都能提出风格、提出气质。

　　也不知道为什么，这么一想，突然觉得特别开心，蹦蹦跳跳地便追了上去。
　　韩速大概也察觉到我高涨地情绪，笑着回头看了我一眼，“怎么了。”
　　我摇了摇头，问他，“对了，那天晚上快餐店里的女生是谁啊？”
　　韩速似乎斟酌了一会儿，“是个病人的家属。”顿了顿，他又补充，“之前她爸出车祸，肝脏大出血，那天晚上正好是我轮急诊做的手术。”
　　听他这么一说，我自动脑补了接下来的剧情，“不会是因为你救了她爸一命，之后她非要以身相许吧。”
　　他只是一笑，也没有否认。
　　“没想当医生还有这种福利啊。”我忍不住感叹。
　　“是福利吗？”他笑得有些无奈。
　　走了几步路，我又想起来心里的另一个疑问，“对了，你怎么有我的手机号啊？”
　　“哦，”他说，“那天烧烤完，我和几个人交换了电话，后来才想起来没有问你，就找安迪要了你的号码。”
　　“是这样啊。”我听了这话，心里有种说不上来的滋味。之前突然知道韩速记了我的号码，心里还是有过那么一丝期待的，现在才知道，原来我也就是一般的朋友待遇。

　　后来说到实习，他提起自己的实习经历，我这才想起了一个一直存在心里的疑问，“对了，师兄，你今年多大了？”
　　他没想到我会直截了当地问年龄这种敏感话题，只是告诉我他的属相。大概是看出了我一时没算出来，又带着笑意补充了一句，“今年二十八了。”
　　我有些惊讶。
　　他问我，“怎么了？”
　　“没想到你比我大八岁……”我尴尬地笑，“看上去你就比我大那么一点儿。”我一边比划了个“一点点”的手势。
　　他若有所思，“你才二十？那你读书可真早。”
　　“嗯，我小学的时候跳了一级。”
　　他笑了笑，“突然觉得自己是个老家伙了。”

　　最后，他将我送回到楼下才道的别。
　　上楼的途中我又忍不住回头看了眼外面正往车里走去的身影，只觉得心情愉快，忍不住哼起了“甜蜜蜜”。进屋正好碰见室友，她看见我一副傻乐的样子，阴阳怪气地开了句玩笑，“哇，少女怀春啦？”
　　我没搭理她，一边脱鞋，一边又自顾自地唱起了“春天在哪里”。

　　***
　　没想到的是，韩速不过是给我送了个药，隔天连不是一个学院的乐珊都知道了。

　　我住的小区离学校很近，大部分住的都是学校的学生。韩速给我送药这事是住在楼下我们院一女生给散播出去的。据她形容，那天晚上“大半夜的”，有一个帅得惊天动地的男人开着一辆拉风的豪车停在了我们家楼下，没过多久我便跑下楼，两人“卿卿我我”聊了几句后，男人给了我一个东西，大概是会反光的金属物（女生还补充了句，不排除是戒指），然后我们俩一起消失在了茫茫的夜色中。

　　为了证明我的清白，我把韩速给我的膏药递到乐珊和童童面前，“你们说的金属物，就是这个……”
　　乐珊拿过去打量了一会儿，又打开盖子闻了闻，随即皱眉头道，“这是什么？”
　　“药。”我又把韩速听说我过敏后过来送药的事大概说了一遍，也算是对她们的解释。
　　谁知刚说完，童童就开始两眼放光，“哇，他人这么好，难道就是传说中的暖男？”
　　我有些得意，正准备接话就被乐珊打断了，她说，“暖男？那不就是男人中的绿茶/婊？”
　　我转过头瞪着她。
　　乐珊朝我尴尬一笑，“我又没说他是，我只是，呃，表示有这种可能性……”她走近，坐在我身边，语重心长的，“你想想啊，他人是挺好的，可是他为什么这么好？他是只对你一个人这么好吗？”说着，她把手放在我胸口上，“你摸摸这里，他对你这么好的时候，你有没有觉得这里‘噗通噗通’跳得很快、小鹿乱撞，有种快要喜欢上他的感觉？”
　　我没吱声，只是继续听。
　　“他对别的女生做这种事情的时候，别人会不会也是这种感觉呢。他到底是单纯对人好，还是有别的企图？”
　　也不知道到为什么，听了乐珊的话，我有点不开心。

　　晚上我给韩速发去短信道谢。
　　“前天你给的药很有效，抹了之后疹子比以前要消得快一些，谢谢。”想了想，又在末尾加了个笑脸。
　　那边一直没有回复我，让我心里还有点隐约的失落。结果第二天早上六点便收到了他的消息，“昨天十二点才下手术台，一直没有看短信，后来怕打扰到你休息，没有及时回复。药有效就好，如果还有需要，随时联系我，不用客气。”
　　因为上午是实验课，我中间一直没有看手机。
　　结果近中午的时候，他那边突然发来几条很长的短信，都是关于皮肤过敏的护理注意事项，从用的护肤品到吃的食物，事无巨细一一说明。末了还告诉我，昨天他在医院开会的时候，旁边正好是一个皮肤科的教授，他把我的情况问了问，教授告诉他确定过敏源是关键，有空可以去考虑做个斑贴试验，或者试着换一换护肤品沐浴露洗发水品牌。

　　我只觉得心里暖暖的，也因此彻底相信一件事，那就是乐珊关于那什么什么婊的结论，完全是因为她自己的思想过于龌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