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狼狈》丝竹乱耳

3、暧昧

　　董靖阳开车把杜繁载到了大学城，周围都是些朝气鲜活的年轻面孔，杜繁只有二十五岁，站在他们中并不显得突兀。董靖阳带他走进一间小有情调的西餐厅，里面坐满了想追求西洋格调却又不甚宽裕的学生。杜繁环视了周围，笑道：“我以前一定经常带女生来这里。”

　　董靖阳为他拉开座椅，笑着点头：“对，不过你还是第一次跟我来这个地方。”

　　这句话里是不是带有妒意，或者带有遗憾？杜繁装作无意地看了看董靖阳的脸，见他依然面带笑容，温柔和煦，找不出一点破绽。杜繁于是低下头坐好，暗怪自己多心。

　　“你以前最喜欢坐那个位置。”董靖阳指向窗边的一个双人座，阳光透过玻璃窗投射到那张餐桌上，“可惜我下午打电话来的时候，那个位置已经被预订了。”

　　“其实坐这里也不错。”杜繁突然有些局促。无论从老师或是从朋友的立场来看，董靖阳对他似乎都有点过于关心了。

　　董靖阳笑了笑，招手叫来服务生。董靖阳点了份牛排，杜繁翻着菜单不知该点哪个套餐，董靖阳笑道：“你以前很少会这么犹豫。”

　　杜繁皱着眉头：“不如你告诉我我以前最爱吃哪一个，省得我还要纠结。”

　　等了一会儿不见董靖阳回答，杜繁抬起头，发现他正深深看着他，刚想开口，董靖阳便先说道：“决定不了点哪一个，慢慢考虑就好了。不是说了以前的作废吗，既然决定做新的自己，就不要再被以前的东西限制。以前你喜欢的，现在未必就还会再喜欢。”

　　杜繁有些讶异董靖阳会说出这么一通大道理来，又想到他是老师，平时教育惯了学生，难免有些喜欢说教。杜繁有点想笑，又因为发现了董靖阳的这个小毛病而觉得与他又亲近许多，于是笑着应他：“是，我知道了，谢谢董老师。”

　　董靖阳也意识到了杜繁的调侃，有些无奈又纵容地笑了笑，那表情就好像老师在看着调皮的学生，兄长在看着年幼的弟弟，男人在看着深爱的伴侣——杜繁心中一惊，立即又收住了自己不着边际的遐想。

　　端上来的食物味道不好不坏，杜繁用刀切割着盘里的牛排，没有忘记今天来赴约的正事，道：“我想这个周末去欧阳楷家拜访。”

　　“我之前跟他的父母通过电话，说了要去拜访的事。你在确定时间和行程之后，可以和他的父母联系一下。”

　　杜繁点头：“会的。”

　　董靖阳又道：“既然打算周末去，不如我陪你，以免又出意外。L市也不远，开车只用两个小时。”

　　杜繁笑道：“能有什么意外，我只是失忆，又不是连独立生活的能力都没有了，董哥怎么把我当成三岁小孩。”

　　“我只是希望你不要再出事，我不是欧阳楷，如果你再失忆，醒来后又会忘记我。”

　　杜繁心中猛地一跳，握着餐刀的右手一个用力，不小心在盘子上划出一道细小而尖锐的声音。他没来由地想要辩解：“其实我也不记得欧阳楷，只是对这个名字有些特殊的感觉罢了。”

　　董靖阳看见杜繁紧紧抓着餐刀的右手，用手轻轻拍了拍它：“周末我陪你一起去。”

　　杜繁低下头：“好，那就谢谢董哥了。”

　　从餐厅出来后两人沿着校道散步，天已经黑透，两人唇齿张合间不断冒出白汽。杜繁把双手插在口袋里，行走时胳膊不时与董靖阳的碰撞。杜繁听他讲起当初自己在大学里的旧事，董靖阳对他的曾经太过了解，几乎让人怀疑他把自己的视线都集中在了他一个人身上。

　　路过一幢校舍，董靖阳指道：“大三之后你就住在这里。”路过小吃街，董靖阳道：“以前你每天晚上都来这里买宵夜。”图书馆后面是一个池塘，旁边有一片小树林，路过这里，董靖阳说道：“那天我在图书馆，看到你和欧阳楷在这里。”

　　杜繁问：“我那时候......跟他很亲热？”

　　董靖阳微微仰起头，好像在回忆当时的情景：“是他主动亲的你，你看起来——有点狼狈。”

　　杜繁若有所思：“也许他喜欢我，但我们并不是那样的关系。”

　　“不。”董靖阳直截了当地否定，“后来我问过你，你亲口跟我承认了。”

　　既然自己曾经如此反感两个男人在一起，为什么又会主动向董靖阳承认这种事？杜繁觉得有些焦躁，一直压抑的困惑在此时都喷涌而出：“董哥，你是不是对我——”你是不是对我有特别的感情？这个问题杜繁却始终无法完整问出口。

　　董靖阳并未停下脚步，只是侧过脸看了看他。夜晚没有星星，董靖阳眼里的光忽明忽暗，不知他是否猜到了杜繁心中所想。杜繁一时竟觉得紧张，他有些耻于这个猜想的暴露，又有些担心董靖阳不明白他的意思，他看见董靖阳张开了嘴唇，他等待着从那里吐出的话语，却只听到董靖阳说：“不早了，我送你回去。”

　　杜繁的心像在半空中飘摇许久之后，在外力的强迫下终于不情不愿地降落在平地上，这让他在放松之余甚至隐约有些恼怒。

　　车刚在楼下停稳，杜繁低头解开安全带，董靖阳提议：“我们周六早上出发去L市，中午拜访欧阳楷的父母，下午回来，怎么样？”

　　杜繁对他的计划并无异议：“好。”

　　董靖阳突然伸手摸了摸杜繁的头，就像当初杜妍对杜繁做的那样，亲昵却又不让人感觉到暧昧。因为头部受过伤，杜繁被剃掉的头发现在只长成短短的板寸，董靖阳手掌的温度轻易就抵达他的皮肤，杜繁的脸顿时发起热来。

　　“上去吧，晚安。”董靖阳跟他告别。

　　“晚安，你路上小心。”杜繁别过脸打开车门，不敢回头，快步往楼梯口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