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日蔷薇》陈小布

1、第一章

　　潘明德晚上回到家中，并不见蔷薇，他四下去寻，她不在院子里，也不在书房，二楼的卧室也没有。他寻思着走上三楼卧室。自从他们从大熊湖回来后，她就没在三楼住过。他推门进去，里面一切如故。他看见床头的信和戒指，疑云顿起，走过去拿起信，打开信封取了出来看。

　　“小飞侠，当你看到这封信的时候我已经离开美国了，这些日子我一直在问自己，我是否爱你，是否真可以和你结婚，携手一生。我想了很久，终于看清自己的内心，终于有了答案。我对你的感情不是爱，那只是依赖，因你长久以来对我的好，所以在最煎熬的时候对你产生了依赖。我走了，我不能欺骗自己，也不能欺骗你，更不想在没有爱情的婚姻里度过一生。我和熠霖一起走了，你不要再找我，他一定会好好照顾我。我能对你说的只有，对不起，还有一定要幸福。”

　　纸从他的手上滑下去，在空中飘荡了一圈，又缓缓的落在地上。

　　他只觉得心里仿是有千斤重的石块压下来，一直压下来，压的自己无法呼吸，他跌坐在床上。他担心的事情终于还是发生了，果然，到最后，她还是不爱他。他爱她甚过自己的生命，可是她对他说，她对他的感情仅仅是依赖，她就这么走了，还和熠霖一起离开。他紧紧握着拳头，十指关节因用力而范白，那么昨天晚上她对他那做的那些又算什么？可笑的补偿吗？他现在才明白为什么她会那么主动？他盯着她留下的戒指，气愤哀伤恼怒，他一把抓过扔出窗外。

　　潘明德把自己关在书房里，一天一夜都未出来，他没有去公司，也不吃任何东西。他整个人陷在椅子上，他想到她这些日子来她异常的行为举动，她好几次说如果她不在他身边，她折那些纸星星，要它们陪着他，他竟然都没有发现？！

　　佣人们知道蔷薇离家出走，并不敢进书房去打扰他。因长时间不休不眠，他的双眼布满血丝，他愤怒生气，脸色阴沉灰败，如同离群受伤的孤兽，独自在黑暗中舔着身上的伤口。可是伤口这样深这样痛，划开的大口子还在往外不停的趟血。林梓宣推开房门，看到的就是如此憔悴不堪的他。

　　她走到他跟前，轻轻叫他，“peter...”

　　“出去！”

　　“peter...”

　　潘明德抬起头，恶狠狠的说，“出去！”

　　林梓宣只得推出门去，刚走到门边，有佣人过来支支吾吾的说，“先生，有人送婚纱礼服过来，我们要不要收下...”

　　“滚！都滚！让他们都滚！”他抄起桌子上的书，扔过来。

　　佣人赶紧一溜烟的跑下楼去，瞬间没了踪影，她从来没有见过主人这么生气大动肝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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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二十年前）

　　潘明德第一次遇见夏蔷薇的时候，蔷薇还在她妈妈的肚子里。

　　那年，潘明德20岁，正在美国加州读硕士研究生二年纪。他同蔷薇的爸爸夏志远是远房亲戚，已经超出三代亲属的那种，因为小时候两家的房子挨着，两个人总在一起玩，大他八岁的志远去哪都带上他，所以两个人的关系亲如兄弟。

　　虽然潘明德后来去美国念大学一直到研究生，但只要他放假回国就必定到志远的家坐客，有时候还直接就住在他家里。

　　那是一个夏天的傍晚，太阳已经下山，彩霞满天。潘明德和夏志远坐在院子里聊天，怀胎已十月的夏太太陈芳菲在修剪墙角的一片蔷薇花。

　　她想着离预产期还有一个星期，正好趁这个星期把这片花都修剪下，眼看着坐月子一个月都出不了门了。正想着，肚子却一阵阵的痛起来。

　　夏志远听到爱妻的□□声，赶紧三步两步奔了出去。

　　眼看妻子疼的倚靠在院墙上，额头上大颗大颗的汗珠落下来，就知道有可能预产期提前了。他连忙横抱起妻子，对跟出来的潘明德说：“明德，你帮我开车，得赶紧送芳菲去医院。”

　　幸亏路上车不多，一路畅通无阻的到了医院，医生一看，果然陈芳菲已经开了五指了，赶紧推进产房。

　　几个小时后，医生抱出一小娃娃来，外面用毛毯扎成一个小粽子，只露出一个圆溜溜的小脑袋。

　　夏志远赶紧轻轻的接过，生怕弄伤了她，那小娃娃粉嫩的脸皱的就像一老太太，眼睛闭着，小鼻子一煽一煽的吸着气，要哭欲哭的模样。

　　潘明德也凑过来看，夏志远笑着问：“你要不要抱抱她。”

　　“会不会哭啊？”潘明德犹豫着，看起来小姑娘很不开心呢。

　　“来，试试看。”夏志远把娃娃送到他跟前。

　　娃娃眼睛突然睁开了，仿佛刚睡醒似的，朦里朦胧的瞅了潘明德一眼，嘴巴也不扁了。

　　“你看，这丫头很喜欢你的嘛！”夏志远笑。“刚才幸亏有你帮我开车，既然这么凑巧，干脆你再给她取个名吧？”

　　潘明德也不扭捏推迟，沉思一想便说：“你看叫蔷薇如何？”

　　“夏蔷薇！不错，明媚灿烂。”夏志远赞同。”又对着襁褓中的婴儿说：“我们的公主有名字了，就叫蔷薇。蔷薇，我是你爸爸，他是你叔叔。”

　　潘明德第二次见到蔷薇的时候，蔷薇已经三岁了。

　　潘明德从学校毕业出来，顺利进了美国一间科技公司工作。

　　放年假的时候回国到夏志远家，看到三岁的蔷薇胖乎乎的惹人喜爱，正满院子的追着一只大黄猫，嘴巴还“喵喵喵”的叫着。

　　追到大黄猫的时候她就拉扯它的尾巴，黄猫要往前走，蔷薇非拉着它往后退。

　　猫咪被扯的直叫唤。

　　夏志远看到这副景象，对女儿说：“蔷薇，不可以欺负猫猫哦？”

　　蔷薇裂开小嘴笑嘻嘻的：“那爸爸同蔷薇玩，蔷薇就不欺负猫猫了。”

　　说着放开大黄毛的尾巴，屁颠屁颠的朝爸爸扑来。因为是冬天的缘故，蔷薇穿着厚厚的棉袄，包裹的跟小棉球似的，脚步不稳，一不小心就摔倒在门前。

　　她“哇”的一声，大哭起来。

　　正坐着的夏志远和潘明德连忙站起来，潘明德走的更快，抱起了扑倒在地上的蔷薇。

　　蔷薇嘟着嘴巴望着他，两边脸上还挂着泪珠。

　　“蔷薇不痛，蔷薇乖，都是土地爷爷不好哦。”夏志远在旁边抚慰女儿。

　　蔷薇停止了抽噎，对眼前高高抱起自己的叔叔说：“我要飞高高。”

　　“好嘞，叔叔抱你飞高高。”潘明德把蔷薇举的高高的又放下来，惹的潘明德“咯咯”笑不停。

　　“蔷薇飞了，蔷薇飞了。”她拍着自己的小手。

　　夏太太回家的时候，正看到潘明德同蔷薇在坐滑滑梯。

　　他把很多的纸箱拆开弄平了垫在楼梯上，成了简易的滑滑梯，他坐在纸皮上，蔷薇又坐在他身上，两个人一路滑一路笑。

　　蔷薇玩了一次又一次，嘴上还叫嚷着：“再来，再来，叔叔再来。”

　　夏志远倒乐的轻松，自己拿着一份报纸，翘着二郎腿正看的津津有味。

　　夏太太摇头对丈夫说：”哪有你这样做主人的，竟让明德给你看孩子。”

　　夏志远看妻子回来了，笑说：“蔷薇真喜欢明德呢，这孩子和明德还真投缘，你看她多开心。”

　　陈芳菲走到楼梯口：“蔷薇，到妈妈这里来，妈妈买了蛋糕回来给你吃。”

　　蔷薇拽着潘明德的衣襟，“不要嘛，蔷薇还没玩够呢，蔷薇还要溜溜。”

　　陈芳菲哭笑不得的对潘明德说：“你看这孩子，你刚回来第一天，就缠着你。下次你可不敢来了吧？她真是太顽皮了。”

　　“怎么会呢？蔷薇可爱的不得了。”潘明德说着又捉起小蔷薇，把她放身上，两个人从楼梯上滑下来。

　　然后他说：“蔷薇先去喝牛奶吃点心，叔叔等会陪你玩好不好？”

　　“叔叔不许骗人哦？”蔷薇眼巴巴的望着他。

　　“我保证！”潘明德蹲下身子，抬起手指。

　　蔷薇乐颠颠的跟妈妈去了，边走边回头眨巴着大眼睛：“叔叔等我哦。”

　　潘明德笑道：“等会叔叔陪蔷薇荡秋千。”

　　潘明德在夏家住了半个月，同蔷薇也混熟了，每天蔷薇醒了一睁开眼睛第一句话就问妈妈: “叔叔在哪？我要让叔叔陪我玩。”

　　夏志远对潘明德说：“你这么喜欢小孩，干脆也早点结婚算了，同我一样生个小丫头。有你每天都乐的。”

　　潘明德挠挠后脑勺，“还是不要了，现在结婚可太早了。况且说也奇怪，其他小孩子我倒也不是那么喜欢，就觉得蔷薇特别的可爱。估计我和她比较投缘。”

　　之间好几年，潘明德在美国忙于自己的事业，先是从原来那间科技公司辞职，出来同人合伙做生意，自己开公司。

　　之后公司壮大，又忙着发展子公司，然后收购一些其他同行业发展不好的公司，一系列的重组，然后上市。

　　一晃几年过去，偶尔，繁忙之余空下来的时候，他会想到那个同自己一起溜滑滑梯，荡秋千的胖娃娃。

　　不知道她现在过的如何？是不是还那么爱笑又爱哭？

　　后来倒是有几次出差或者放假回中国，但是都没有再见到蔷薇。

　　他来的时候，蔷薇不是去夏令营就是去其他城市舞蹈比赛。

　　他走的时候，蔷薇还没回来。

　　潘明德第三见到蔷薇的时候，蔷薇已经是个明眸皓齿的少女。

　　因为学习成绩优异的缘故，中间跳了几级，十五岁的蔷薇在本市一家重点中学念高二。

　　这一年潘明德三十五岁，已经是X城炙手可热的钻石王老五。

　　夏志远倒比较保守，虽然说生意也做的还算风声水起，但也没有再扩张的意图。

　　他志向一直不在生意上，最大的兴趣和爱好就是陪着爱妻和女儿，享受平凡的生活。

　　潘明德这次回国，除了探访夏志远，还有个重要的会议要开。

　　所以这次他选择住在酒店，而不是志远的家中。

　　一下飞机他先到酒店办了入住手续，然后顺便冲了凉，洗去了旅途的疲劳，才带了礼物拜访夏家。

　　夏志远已经和妻子在家等候他了，三个人自然又是一番寒暄热闹。

　　潘明德回顾四周，并没有看到蔷薇。正疑惑间，听到门外乒乒乓乓一阵响，接着传来一串银铃般的笑声。

　　“肯定是蔷薇回来了。”夏太太摇摇头。“不知道又出什么乌龙了，这丫头。”三个人顺着声音传来的方向走出去。

　　映入潘明德眼帘的是一身段纤细修长的少女，小小的巴掌大的瓜子脸上有一点点婴儿肥，明亮的双眼笑眯眯的好似会说话，乌黑长发，额前编了两根细细的小辫子，一直别到后脑勺，同其它头发一起扎成一长长的马尾，干净利索。

　　身上着白T恤和淡蓝色的背带裤，单手抓着个书包。

　　正站在阳光底下笑的乐不可吱，潘明德觉得那笑声一阵风似的刮进自己的双耳，清脆悦耳。

　　夏蔷薇看到父母走出来，笑的停不下来，抽气着：“太好笑了，简直太好笑了。”

　　夏太太皱眉道：“自行车倒地上都能让你乐成这样？这孩子。”

　　“不是啦。”蔷薇跺脚，是我们家那只大花猫，非追着我自行车跑，害我来不及刹车就从车上跳下来，车子倒下来压到它尾巴了，你没看见它给吓的飞奔起来跳上围墙，哇，它会飞哎。
　　”又指着靠在墙角懒洋洋晒太阳的老黄猫：“老黄都给惊呆了。你说是吧，老黄？”

　　“这个傻孩子，猫还能回答你不成。”夏志远说。

　　“哎，你们没看到，真的好可惜啦。”刚才只顾着乐，没看到家中多了个人。现在停住了笑，才发笑父亲后面站着个陌生人，可是仿佛又熟悉见过似的。

　　“蔷薇，这是你潘叔叔。”夏爸爸看女儿有些疑惑，调侃她：“你把你最喜欢的叔叔都给忘记了，小时候你可非追着他抱呢？”

　　蔷薇睁大双眼，“就是你？陪我荡秋千的？”

　　潘明德微微一笑说：“就是我咯！”

　　蔷薇上下打量他，“比我大不了多少吗？哥哥还差不多，怎么是叔叔？”

　　“那你可以叫我Peter，在国外我们一般都不分辈分，直接叫名字。”

　　“当真？”蔷薇和他确认。

　　“当真！”

　　“丫头，不可以这么没大没小！”夏爸爸阻止女儿。

　　“我也不想做叔叔伯伯哎，没有关系，我也习惯别人叫我名字了。”

　　“你姓潘，然后你名字叫Peter，”蔷薇眼睛滴溜溜的转，那你岂不是小飞侠？我不管，我以后就叫你小飞侠。”

　　说完，她把书包往妈妈手中一塞，扶起地上的自行车，“惨了，我忘记和针针她们还有约会呢。我得赶紧走了，迟了她们非把我吃了。”边说边冲潘明德眨眼睛，“小飞侠，在我家玩的开心哦，回见！”

　　“蔷薇，你小心点，别骑那么快！”夏妈妈冲着女儿背影吩咐。

　　“我知道了！”声音早已飞出去老远。

　　“这丫头，越长大越没个样子，成天颠三倒四的，让你见笑了。”夏妈妈苦笑着对潘明德说。

　　“明德又不是外人。”夏爸爸立刻替女儿分辨道，明显做爸爸的比妈妈还更宠女儿，女儿可是他的心头肉，什么都是好的。“也就这一两年这么无忧无虑的快乐了，明年高三了，哪还能这么轻松，有她快乐的日子她想做什么就做什么吧。”

　　潘明德心里寻思，10多年不见，这小丫头倒有点意思，古灵精怪，活泼有趣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