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梦有海豚蓝》方小姚

3、三

　　七
　　这天林奇课间被班主任叫去办公室说了下个月数学竞赛的事，不过五分钟的时间，回来的时候便看见教室乱成了一团，以陆晓帆为中心密密麻麻地围了一圈人。他费了好大的力气才挤进去，看见五颜六色的书乱糟糟地散落地上，女生趴在课桌上，撕心裂肺地哭着。
　　问怎么回事，才听旁边的人说，“刚才还好端端地坐着写作业，突然就开始摔东西，书都被扔在了地上，然后就哭成这样了。”
　　似乎有很小的声音提醒了句“好像就是去年今天出的事”，他才明白过来。

　　下午陆晓帆向老师请假提前回家似乎显得情理之中了，后两节课女生的座位空荡荡的，林奇看着只觉得心里有些不是滋味。一天下来好几次想要主动搭话都被对方不着痕迹地回避掉，越是这样就越让人觉得不对劲。终于回到家时给女生打去电话，那边是一个女人的声音，应该是陆晓帆的母亲。
　　“阿姨，陆晓帆在吗？”
　　“晓帆她还没回家，不过这时候应该下课了。你是哪位？”
　　林奇的思绪突然有些混乱，来不及顾及礼貌的事便挂断了电话。路过客厅时祖母正端上刚做好的鳕鱼汤，他说了句“你先吃，我晚点回来”便匆匆出了门。一路上脑子满满都是女生的话，“还不如当初跟他一起走。”“真想让他把我也带走啊。”“其实做一条海豚也不错嘛”。白天的表现已经很不正常了，那个笨蛋，该不会做出什么没法挽回的傻事吧。
　　“真是没救了。”一边小跑一边心有不甘地低咒起来。那大概是林奇活过的十七年里走过的最长的一段路，空白的思维里渐渐浮现了女生晶莹饱满的侧脸，笑起来弯弯的眼睛，所有的事情渐渐浓缩成一个声音：她很重要。
　　“所以，请你千万、千万不能有事啊。”

　　最后不自觉跑到了那片常来的海滩，远远看见周伯在拉网，林奇跑上去问他有没有见过一个女生，草草地形容了一番陆晓帆的模样，谁知道周伯指了指沙滩边的礁石，一脸轻松，“哪，她不就坐在那儿吗？”
　　林奇回过头，果然看见那个熟悉的身影坐在最高的石头上，风将她的头发吹得有点乱，瘦瘦小小的样子。
　　“你这个笨蛋。”好不容易爬上那块大石头，男生蹦出的第一句就是骂人的话，“知不知道我多担心你！”
　　女生回过头疑惑地看了他一眼。
　　林奇难得地红了脸，几乎是气急败坏地语气，“你这样逃掉两节课又不回家，不管是谁都会觉得很奇怪好吗？”
　　陆晓帆却笑了出来。
　　过了很久，她才说，“林奇，你带我去看海豚吧。”

　　八
　　船出发的时候，海水已经将夕阳吞没了大半，炽烈的红色在海面扩散成巨大的半圆，头顶是往回飞的海鸟，船舱里的周伯朝站在船头的人喊道，“船加速了，要小心！”
　　风在耳边呼啸而过，林奇抓着船桅，只听见心跳在胸腔有限的容积里一声声放大，最后终于把酝酿好久的话说出了口，“喂！陆晓帆——”
　　女生听见声音，回过头看了他一眼。
　　“陆晓帆，以后让我来照顾你吧！”
　　“什么？我听不清！”女生努力侧过头来，一边大声喊话。
　　“以后让我来照顾你吧！”
　　沉默了两秒，女生没有回应，就在林奇以为自己是被无声拒绝的时候，突然听见女生激动地指着前方，“快看！”
　　林奇侧过头去，然后被震撼得说不出话来。
　　几只海豚从海面上跃过，动作快速而轻盈，紧接着后面一大群海豚跟了上来，争先恐后地跳出了水面。成百上千条海豚组成了极为壮观的场景，此起彼伏地向者太阳沉没的方向游去。橘红色的夕阳将它们的背染成了淡淡的金黄，与亮色的水浑然一体，海风里隐约还能听见那轻柔动听的鸣叫声。
　　那将是林奇一生都难忘的场景。
　　因为前进的路被船挡住，海豚纷纷从两侧绕开。船头一只海豚刚浮出水面，灰蓝色的身体旋转了一个优雅的弧度，几滴水花溅在林奇手上，好像在以它特别的方式向他致意。
　　陆晓帆的脸被阳光染得绯红，她突然对着远处大喊，“喂，请你们帮我向赵英吉带话，就说我过的很好，让他也要好好照顾自己！”
　　耳边的风渐渐停歇了下来，海豚悠扬的鸣声越来越清晰，似乎在回应她的话。女生的脸浮现出柔和的笑意，连时间都好像静止了。
　　“喂，”忍不住又把话重复了一遍，“陆晓帆，以后让我来照顾你吧。”
　　“明明之前一直都是我照顾你好吧。”
　　“那……”男生一咬牙，“以后还请你继续照顾我吧。”
　　“哈，我考虑一下。”

　　那天晚上林奇做了个梦。
　　梦里的他出现在了当初陆晓帆和英吉出海的那条船上，成为了一个安静的旁观者。太阳将海平线染成了火的颜色，陆晓帆站在船头，旁边是高瘦清秀的男生，正拿着望远镜向远方眺望。这时，一只庞然大物悄悄游到到船边。男生发现后兴奋了起来，他从来没见过这么大的海豚。
　　“让我去看看它，”男生一边说着，一边开始脱衣服。看着陆晓帆担心的眼神，他摆出自信满满的模样，“放心，离船这么近，不会有事的。”
　　然后呢。
　　温顺的海豚突然变成了从未见过的怪物，男生在水里挣扎起了浪花，铺天盖地的猩红色。
　　女生失魂落魄坐在船边的时候，林奇只想过去抱住她。
　　“以后让我来照顾你吧。”
　　这是发生广袤的水域里，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

　　与此同时，凌晨三点的海突然翻起了大浪，就像是因为被人想起，重重地打了个喷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