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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第 1 章 ...

  •   (1)
      神乐最近总会想起一些很久之前的事情。被打磨得面目不清,零零碎碎的。
      比方拖着行李箱从车站出来,看到行道树上还没有融化干净的雪花时。那小块的白色忽然放大,铺满了整片视网膜,进而蔓延到脑海里,变成银色的卷发。
      神乐晃晃脑袋,试图想些别的东西来赶走不听话的记忆。她想起寄养在朋友家的狗,一放好行李,就把那孩子接回来。“这么久不见,定春肯定又胖了,再扑过来接不接得住?”大白狗摇着尾巴冲进怀里的画面让她笑了起来。
      然而这笑容并没有持续很久。
      那恼人的毛病又出现了。她再次想起那头银发,倒不全因为定春的白色。
      “虽然同意你把这家伙带回家,但是吃喝拉撒洗澡散步都不要想着我会来帮你啊。”有着一头银发的人这么说过。
      神乐停下来,泄气地踢了踢脚边的行李箱,骂道:“滚开,混蛋。”
      神乐并不是耽于回忆而止步不前的人,她的老师说过不管是醋昆布还是棒棒糖,都只有今天吃到的最美味,总活在过去的味道里,一定是因为它们变质得臭到穿越时空了。
      直到今天仍总是想起说这话的人,一定是因为他太糟糕了,糟糕到即使隔了五年的时光,还没办法忘掉。

      (2)
      神乐遇到坂田银时的那个午后,阳光灿烂得不像话,以至于每每回忆起来都怀疑是记忆被擦上了光。
      她抱着膝盖坐在路边,将脸埋在怀里,忽然听到身边有个懒洋洋的声音:“小鬼,挡着路了啊。”她抬头,看到一张无精打采的脸,顶着一脑袋银色卷毛。
      卷毛似乎没有看到她泪痕未干的脸,不耐烦地抓了抓头发说:“最近的小孩子怎么总是逃学,相比在路边睡觉,趴在课桌上不更舒服吗。”
      神乐扯过校服裙子的下摆盖住小腿,低下头嘟囔道:“这个时间还在路上乱逛的中年大叔不是MADAO就是MADAO。”
      “在马路上坐了三个小时的高中生不是怀孕了离家出走就是逃课约会被放了鸽子吧?”——这话还未说完,他已经被这个子娇小的少女一拳砸到了肚子上,疼得蹲了下来。
      神乐站起身俯视着那头卷发,说:“这种人一定心情不好MADAO你不知道吗。”
      “我说……”卷毛抬头,表情扭曲地说,“还有力气打人,就用不着吃午饭了对吧?”
      神乐一愣,侧过脸说:“才不饿阿鲁。”
      卷毛揉揉肚子站起来,抓过她的领子往前走,说道:“那你去看着我吃好了。”

      (3)
      沿着这条路一直走,转弯就是他的家。
      路上人很少,神乐听到行李箱的轮子咕噜噜作响的声音。转弯,上楼,掏出钥匙开门,熟悉得闭上眼睛都不会错。神乐走进房间,打开灯说:“我回来了。”
      屋里没有亮。毕竟上次住在这里是在半年前。她去拉电闸,看到房间骤然明亮的时候才意识到刚才没有踮脚尖。家具上都蒙着白布,神乐拉开窗帘,在洒进房间的阳光里看到无数飞扬的尘埃。
      神乐打了个喷嚏,打电话给高中的朋友新八:“来帮我收拾房间。”

      (4)
      跟着男人走进他家,神乐有些诧异,他的房间比想象中要整洁不少。“会诱拐未成年少女的中年大叔房间难道不都是散发着黑暗气息,卫生纸乱丢的可怕漩涡吗?”
      卷毛在厨房里说:“能够一拳把人打趴下的未成年人无论如何都不能叫少女好吗?”
      神乐没有回答他的话,她看到了桌子上的纪念册。
      卷毛做好饭,端着盘子从厨房出来,说道:“喂丫头,想吃饭就给我自己去拿。”
      神乐的视线从纪念册移到他的脸上,半晌才问:“你是银魂高中的老师?”
      这人并没有为人师表的自觉,眯着一双死鱼眼在她身边坐下,抠着鼻屎道:“这么一说还真有点像啊你这种不良少女,该不会是我的学生吧?”
      神乐看着照片上熟悉的几张脸,答:“……好像是。”
      卷毛凑过来,头发蹭到了她的脸颊。他看到开学典礼合照上小个子少女颜色鲜亮的发,后知后觉地说:“喂喂,你是有多久没去上学了?”
      “明明前天还在的阿鲁,”神乐推开他,舒服地向沙发上一靠,说:“我要住下来。”
      “唉?”
      “你是老师吧?那就没关系,我要住下来。”

      (5)
      神乐揭开蒙在沙发上的白布,顺势躺下来蜷成一团。陷进一片柔软里,那像是一个完全接纳了她的拥抱。
      记忆的碎片渐渐连成一块,越来越完整。
      她清晰地记起来了。那是升上高中后的一个月,因为和哥哥无法相处而离家出走的自己,漫无目的乱晃了一个上午,坐在路边无处可去的时候被坂田银时捡到了。得知彼此是师生关系的那一瞬间,疲惫啊伤心啊愤怒啊之类的东西都陡然消失了,她心安理得地吃下了三碗白饭,趴在老师家里的沙发上睡了一整个下午。睁开眼已经是傍晚,坐起身,盖在身上的白色外套掉了下来。
      时光好像有些错乱,交织在一起。神乐躺在沙发上,恍惚觉得又有人给自己盖了外套。她安心地沉入睡眠里去。
      神乐梦见有人在揉自己的头发,说话的声音隔着几万层云朵传过来,又温柔又无奈。其实两者的分别不大,无奈往往是出于温柔。她看不清楚那个人的脸,笃定那表情不是“温柔”,就是“无奈”。那只手又摸上了她的脸颊。神乐蹭过去,温暖的,又湿漉漉的——她猛地睁开眼睛,看到白色的大狗蹲在身边不停摇尾巴。
      她脸上尽是口水。
      “定春啊,”神乐伸手抚摸它的脑袋,又被扑倒在沙发上,被它舔得直笑,“哈哈你是不是又胖了!”
      “这半年明明都是我在喂它。”
      神乐有些艰难地避开定春的口水攻击,看向声音来源处穿着围裙的青年,得意地说:“我可是定春的妈妈,当然比临时饭馆重要了。”
      新八夸张地叹口气,一边继续打扫一边说:“到底是神乐你太不负责任了,去上学又不是很远,要隔半年才能见上面,定春和我们都很想你。至少应该一个礼拜回来一次,也不用每次都要大张旗鼓地打扫房间,平时好好收拾的话现在就省下好多时间……对了大姐知道你回来晚上要请你吃饭,她现在的料理也没有那么糟哦。其实都过去那么多久了根本没必要总是不回家,这次干脆住下来吧说不定银桑哪天就——”
      “吵死了。”
      “神乐?”
      “吵死了你。”神乐站起来,看着桌面上厚厚的一层灰尘,冷冷地说,“你这种啰嗦的家伙注定一辈子都是个悲剧的在室男。”
      被戳到痛处的新八又说了什么神乐并没有在意。
      定春仰头看看她冷漠的表情,呜咽着拿脑袋蹭她的腿,又去舔她的手心。
      神乐一手和定春玩闹,背过身抬起另一只手背揉眼睛。

      (6)
      坂田银时也是个话多的家伙。
      刚住进来的一个礼拜里,几乎每天都要被催着回自己家,神乐气定神闲充耳不闻,吃完饭就去看电视,不管是狗血的肥皂剧还是冗长的电视购物广告,都可以耐心看上很久。
      坂田银时躺在另一边沙发上看漫画,想起来的时候会说:“我说你真的要继续住下去?小鬼再不回家我可要把你绑起来送回去了,整天吃那么多像个无底洞一样把人民教师的工资都吸干了好吗。至少也给我回家找老妈要钱,回来付个房租吧——大西编辑最近脑袋里长蘑菇了,这种[哔—]的剧情放在jump上没关系吗——神乐你有听我说话吗?那个购物广告是骗人的快给我换台!”
      “老师,你挡到我了。”
      沉迷在漫画里的老师放下翘起的腿,不再说话。过了半晌翻身趴着,挥挥手说:“快去做饭。”
      “只有蛋浇饭阿鲁。”
      “随便什么饭总之给我去做,别想着我会让你白吃白喝。”
      神乐心不在焉地应着,顺手将抠过鼻屎的手指在他衣服上一抹。
      直到吃饭的时候坂田银时忽然又说了一次:“为什么不回家?”
      “和老哥吵架了。”
      “家人都是那种前一天恨不得对方去死一死,第二天就能和好的存在吧,”银时摆出师长的姿态来,慢悠悠地说,“小丫头脾气闹一个星期,也该散掉了。”
      神乐将碗里的饭吃尽,一抹嘴巴问:“银酱是要赶我走吗?”
      银时看着她湛蓝色的眼睛,又转过脸,抓抓头发不耐烦地说:“这是两件事。”
      “大人们根本什么都不懂。”
      神乐有些赌气地挪到沙发的角落,心想看到女孩子要哭了怎么也不能说出狠心话吧,哪知道坂田银时接下来的话让她一直无法忘记。
      他说:“家人什么的,银桑我是不懂呐,不过小神乐,不好好珍惜的人弄丢了可就是真的丢了哦。”
      神乐抠着沙发垫子翘起的一角,撇撇嘴说:“我不要走阿鲁。我要走了,银酱晚上喝醉,睡在地板上会感冒的。”
      “那种丢脸的经历只有那一次拜托神乐你给我忘了好吗!银桑我可不是那种把孩子抛在家里,一个人到外边喝酒的没品大人啊。”
      “要是这么说,下次丢了钥匙再回来的时候怎么在门外哭着敲门我都不会开的阿鲁。”
      “怎么可能!那种像是——”他说到这里,突然停了下来,打了个哈欠起身收拾碗筷,摆摆手说,“再看一个小时就给我去睡觉,小孩子总是熬夜会长不高的。”
      坂田银时将碗筷泡在水池里,莫名松了口气。
      开玩笑,“等老公回家的老婆”的糟糕比喻怎么能说出口,那丫头可不是居酒屋里可以随便搭讪的女孩子。
      听出外头又是购物频道,他扯着嗓子大声说:“神乐你离电视远一点,戴眼镜的女人本体就只能是眼镜了知道吗!”

      (7)
      晚饭在新八家吃火锅,半年不见,大姐头阿妙还是一如既往的有精神。神乐一手撑着脸颊,观赏正在被大姐头狠揍的近藤,咬着醋昆布口齿不清地说:“从高中追到现在还没有追到手,猩猩真不愧是猩猩。”
      一旁的冲田凉凉道:“不要小看猩猩的力量,从一而终是连人类都没有的品质。”
      “你是在说他脸皮太厚吗。”
      “啊,被你发现了。”
      正在努力往米饭上浇蛋黄酱的土方表情狰狞地插话说:“你们两个给我够了,特别是总悟你不要忘了近藤老大在高中可是带着我们称霸一方的猩猩王。”
      “所以说归根到底还是猩猩啊!而且你们为什么都会在我家?!”
      “想着给小神乐接风,就把大家都叫来了,待会儿小九和小猿也会过来。”阿妙活动完筋骨,端坐下来,温柔地笑着说,“仔细算算大家有好久没聚在一起了。”
      “是啊,阿妙我上次见你已经是三十个小时前了。”
      “神乐很快就要毕业了吧?打算回来工作吗?”
      “不知道。”神乐说。如果可以,一点都不想回来。她想了想又笑着说,“要是离开了,我还会常常回来看大家的。”
      神乐的笑容一直都带着天真的孩子气。明明成熟了不少的面容,挂上笑还是会让人想起十几岁的模样,阿妙看着她的笑,又转了话题。
      接风宴成了同学会,大家从吃饭到拼酒,聊天的走向也越来越怪异。神乐坐在一旁,忽然提不起兴致。火锅最适合大家一起吃,热热闹闹的才会觉得什么都不缺了。但神乐好像缺了很多很多东西。
      本来那个人也应该在这里的,她想。
      “那以后都差不多五年了吧?”冲田在她身边坐下说。
      “你是在跟我搭讪吗,对不起这方式土得乡下老妈都不会用了。”
      “谁会跟你这种大胃暴力女搭讪,”冲田递给她啤酒,又补充了一句,“除了老师那种笨蛋。”
      接过啤酒放在一边,神乐咬着果汁的吸管说:“银酱说我只能喝红牛C。”
      “别人都不跟你提老师的名字,我可没那么好心哦,看到你变成这样真是太爽了。”冲田笑呵呵地喝酒,继续说,“那个胆小鬼可不如近藤老大,说不定现在正在哪个酒吧里抱着漂亮姐姐撒酒疯呢。”
      神乐嗯了声,又一本正经地说:“你就是这么说我也不会和你在一起的,我的心早就奉献给醋昆布了。”
      冲田望着那边又打起来的阿妙和近藤,漫不经心地说:“那之后我见过老师哦,他说你现在笑起来真丑,还是以前比较可爱。”
      神乐没有说话。
      “老师果真是个萝莉控啊。”
      在神乐举起手要挥过来之前,冲田按住了她的手腕,眯起眼睛笑着说:“你现在长大了,不知道他还喜不喜欢。”

      (8)
      神乐那时候并不知道“萝莉控”意味着什么。
      坂田银时忽然要她自己去上学,理由是“小绵羊坏掉了,载人不安全”。
      “不安全的话就应该一起走阿鲁。”
      “要你先走就先走,啰啰嗦嗦的吵死了。”
      银时恶劣的语气让神乐耿耿于怀,一整天都没有和他说话——怀着这样的想法,放学后看到空荡荡的教师办公室时,神乐才恍然意识到,就算她想说话了,他也会躲着她。
      神乐一口气跑回家,在最后一个转弯的路口听到小小的呜咽声。
      神乐轻手轻脚地推开门,坂田银时正在看电视,头也不回地说:“小丫头放学不回家在街上闲逛可是很容易被变态大叔诱拐的,七点之后要在外边逛得经过家长同意你不知道吗。”
      轻巧懒散的口气一如往常。
      神乐背对着他走进房间,将怀里的小东西放在地上,锁好门才顾得上问:“为什么不等我一起回家?”
      银时嘴里含了棒棒糖,只是随口应了一声。
      神乐走过去站在他面前,又问:“一起回家也不可以吗?”
      坂田银时这才看向她,沉默了一瞬,忽抬手揉她头发,又往下移,手指碰上她的脸。神乐一愣,就被推到一边去了。“吃饭的话自己去盛,挡着我了。结野主播结婚后就在不停发胖这样下去就跟香肠一样了啊……”
      神乐没有说出反驳的话。她不知道为什么,在被老师碰到的那个瞬间,心跳会陡然加速,会发烧。她抽了纸巾使劲擦脸,温度似乎越来越高了。当坂田银时发现她的奇怪动作时,神乐的脸颊已经蹭红了一大片。
      “你是不是偷吃了我的巧克力?”银时问。
      神乐略一迟钝,立刻反驳道:“那种大叔喜欢的高热量食物我干嘛要吃。”
      “那干嘛一副便秘的表情。”
      神乐攥紧了手指,想着要说些什么的时候,听到卧室传来的声音。一下子紧张得绷紧了身体。
      “……神乐啊,”坂田银时咽口唾沫,挪到她身边,拿手指戳戳她的肩膀,问,“你有没有听到什么声音?”
      “什么都没有阿鲁。”别靠那么近啊真的会发烧。
      “真的没有吗你再听听?”
      汪!汪!汪!
      神乐笃定地摇头,说:“什么都没有,银酱你听错了——你靠得太近了,头发好扎。”她想推开银时,刚抬起手他就猛地站了起来,一脸严肃地看向卧室紧闭的房门。
      神乐有些慌,想要拦住他,那声音却更加清晰了。
      汪呜——
      银时走过去,开门,白色的小家伙立马扑了上来,个子太小,只能抱住小腿转来转去,口水糊了他一脚。银时深吸口气,说:“神乐啊,我知道女孩子……”
      “银酱!”神乐先发制人,扑过来抱住他,像个撒娇的孩子一样说,“定春很可怜的啊它还那么小,一个人在外边过夜肯定会冻死了,我们收留它好不好,你看它很听话嘛。”
      神乐个子很小。抱住坂田银时的时候脑袋刚好埋在他的胸口。
      银时不知道应该将手放在哪里,只好习惯性地揉她头发,刚刚摸到又迅速收回,不动声色地拉开她,冷着脸说:“养狗可是很麻烦的,吃喝拉撒还要散步,这些事可不要指望我给你做,你自己肯定做不好所以送走吧快送走吧。”
      神乐蹲下去,抱着定春,说话间已带了哭腔:“不要。取了名字再丢掉,就没有人要了阿鲁。”
      “不会啦不会,我有个同事很喜欢肉球他肯定会好好待定春的。”
      “不要。”
      “听话啊你。”
      “不要。”神乐抬起头,委屈道,“银酱最近是要把我赶出去吗,不能一起走路,不能告诉别人我们住在一起,现在还要我丢掉定春,银酱觉得我是累赘,就像定春一样吗?”
      那双总是带着澄澈笑意的眼睛因为眼泪而又可怜又漂亮,坂田银时看着它们,笨拙得说不出话来。
      “我以后会少吃一点,把多出来的给定春,所以不要丢掉我们好不好?”
      半晌,银时抓着头发说:“不要想着我会给你遛狗啊笨蛋。”
      神乐擦擦眼泪笑起来,扑进他怀里说:“银酱最好了阿鲁。”
      她没有看到坂田银时的苦笑。那句“PTA一定会杀了我的一定会的”,他并没有说出口。

      (9)
      晚上很冷。神乐不禁打了个喷嚏,回头对众人说:“不用送,要是有坏人定春会保护我的。”
      “遇到你这种怪物,明明是坏人比较可怜。”
      “臭小子你想打架吗?神乐女王可是很乐意奉陪的。”
      冲田低头看着手机屏幕,说:“那你最好预约一下我可是很忙的。”
      神乐嗤了一声,跟大家说了再见,牵起定春转身往家走。
      这天定春有些莫名的兴奋,一出门撒腿就跑,神乐差点没有拉住它。
      闷头直冲的定春让她又想起以前的事。
      一开始她每天都会带定春散步,后来就懒得动,赖在沙发上睡觉,听见银时唠叨着“早就知道”,又听见他叫定春的名字。神乐曾经偷偷睁开眼,看到银时蹲下去给大狗套项圈,末了揉揉它的脑袋,一脸嫌弃。
      又无奈又温柔。
      有一间自己的屋子,和喜欢的人住在一起,再养一只狗,每天去散步。神乐想这就是家的样子了。
      她深吸口气,在路边公交站台的长凳上坐下。定春回过头,乖巧地坐过来,蹭她的膝盖。神乐摸摸它,说:“定春,银酱当时不肯养你,是不是因为那样我们看起来就更像一家人了?”
      她的眼泪忽然掉下来。一滴滴砸落在腿上。
      定春低声呜咽着,舔她的手指。
      “真的好像一家人。”
      神乐一点也不想想起坂田银时。所以用尽办法离开所有可能引起回忆的东西。
      然而没办法。神乐身上满满都是关于坂田银时的回忆,她可以离开银魂高中,离开朋友和这个城市,却不能离开自己。
      等到哪一天她不再是神乐的时候,也许才可以摆脱关于坂田银时的回忆吧。坂田银时好像成了神乐自身的一部分,不存在于身体的任何一个部分,所以不能像砍掉身体那样和他剥离开来,但又存在于每一个部分,无论如何都无法割舍。
      不管多少次努力着想要忘掉他,稍一回头就会重新被回忆淹没。
      神乐无法抑制地哭起来。
      “定春,那个时候,我就喜欢银酱了,最喜欢了。”

      (10)
      坂田银时离开神乐的那个黄昏,天空是漂亮的橙色,以至于每每回忆起来都让人错以为是染上了神乐的发色。
      神乐在体育课上摔到了胳膊,看起来很帅的绷带缠到自己身上时,才觉得麻烦。从医务室出来,撞上急匆匆赶来的银时,神乐的心情偷偷雀跃起来。一旁的校医说:“不严重,只是摔到了右手,会影响平常的生活。”
      “只有笨蛋才会在体育课上把自己摔骨折吧,你是去打架了吗。”
      左手抠鼻屎不太方便,神乐在他的衣服上擦干净手指,说:“我是故意摔右手的阿鲁,这样银酱就没理由要我做饭洗碗了。”
      银时敷衍地应声,拍拍她的肩膀向外走,回头对一脸诧异的校医做了感谢的手势。
      “医生说要一个月才能好,那洗澡怎么办阿鲁。”
      “在浴室装个扶手就好了笨蛋,这种事情回家再说你现在给我回去上课。”
      神乐点点头,又说:“那扎头发——”
      “怎么都好啦明天我给你扎,现在你可是要迟到了。”
      “说好了阿鲁。”
      在临近教学楼的地方,银时停下来,摸摸神乐的头发,又很快拿开,说:“快上去吧。”
      “你不上去吗?”
      “老师可比学生自由多了怎么迟到都没关系的,你这种小丫头不会懂的。”
      神乐看着他,忽然发现坂田银时的笑容其实很好看,一点也不符合他猥琐MADAO的气质嘛。
      接下来的几节课神乐一直在绷带上练习签名和画画,等到冲田告诉她坂田老师被叫进校长室的时候,她已经画满了一整只胳膊。
      冲田抱着手臂闲闲地说:“听说是因为你的事情哦,要不要去?”
      从教室到校长室有五百米,神乐走过去,不知道她和坂田银时的距离将会比这要远上很多很多。
      门没锁,校长怒气冲冲的声音格外清晰地传进神乐的耳朵:“被PTA那群人找上门来要求辞退的老师只有你了吧!在未成年少女还有监护人的情况下直接给带到自己家里,你是有多没大脑!!”
      神乐一愣,从门缝看过去,只见到背朝自己的那头张扬银发。冲田在身后啧啧道:“果真是这件事啊……”神乐转过脸瞪他,视线阴沉,冲田耸耸肩,小声解释说:“他们都说老师是个萝莉控,诱拐未成年学生直接同居哦。”
      神乐眨眨眼睛,沉默着重新转过去。
      坂田银时并没有说话。
      神乐又听到另一个女老师的声音:“先生,神乐的情况比较特殊,她爸爸——”
      “月咏。”坂田银时张口道,声音是少有的严肃。
      校长气得直拍桌子,骂道:“家长不负责任,你就能把学生照顾得更好吗?”
      “先生……”
      才不是那样!神乐想要冲进去解释,被冲田按住了。冲田捂住她的嘴巴,把人往外拽,骂道:“你想把事情搞得更砸吗?”
      “只要我去和校长说的话……”神乐想要挣开他的手,不可抑制地哭出声来。
      手指被眼泪沾湿了。冲田忽然放手,冷冷地说:“那你家里的事情所有人都会知道。如果能这么解释,老师早就会说了吧。”
      神乐终于安静下来。她站在距离办公室十米远的走廊上,倔强地抿紧了嘴唇,没有动。
      “什么都不知道的小鬼给我听话就够了。”冲田别过脸看着窗外平静地说,“被别人用尽力气在保护的人,更应该好好照顾自己。不然所有的努力都会白费。”
      “才用不着你来教训我,抖S混蛋。”
      并不想被人看到在等那个人,神乐收拾好书包走回家,经过第一次遇到坂田银时的地方,停下来坐了过去。
      她将自己蜷成一团,静静等待着。
      夕阳将尽的时候,她听到脚步声。那人在她身边停下,一句话也没有说,很快就绕过她走开了。
      神乐有些慌,匆忙间抬手,拽住了他的衣角。
      坂田银时停住了步子。
      神乐张嘴,喉咙沙哑得无法出声。眼泪还没有擦干净。
      坂田银时知道神乐在哭。他抬手,又收回兜里,懒洋洋的声线波澜不惊:“别那副表情啊银桑我可从来不会让女人哭的。”
      “不要走。”神乐说,“我要永远和银酱在一起。像树枝一样,永远和大树共存亡。”
      坂田银时沉默片刻,又说:“不想回家的话,就住下来吧,你有钥匙。”
      “银酱呢?”
      “之前住在一起的时候都已经是极限了,以后岂不是真的要被PTA干掉了。”坂田银时嘟囔道,拉开神乐,头也不回地挥挥手说,“以后不要整天在外头乱逛了阿乐小姐,要记住外头的男人都是骗子啊。”
      神乐坐在路边,看着他越走越远,最终消失在华灯初上的傍晚里。

      (11)
      已经是五年了。
      五年后空无一人的街道上,神乐抱着定春放声大哭。
      那时候为什么没有拦住他?应该扑上去紧紧抱住他再也不松手,死缠烂打不是女人们最擅长的技能吗。
      那时候为什么没有这么伤心?只要一想到那个坐在路边没有留住他的自己,就无法原谅。
      ——不好好珍惜的人弄丢了可就是真的丢了哦。
      ——可是你根本就没有给我珍惜的机会啊!
      五年前的神乐从没有像个孩子似的这样哭。
      长大后的神乐反倒像个孩子似的放声大哭了。
      不知道过了多久,定春忽然吠叫起来,扯着链子的力道几乎将她拽倒。神乐不得不从回忆回到现实,想要按住兴奋莫名的它。
      一抬眼,她看到路边正朝自己走来的男人。
      神乐愣住,定春已经朝他冲了过去。
      神乐眨眨眼睛,再眨眨眼睛,看到那人银色的卷发在夜幕里格外清晰。
      那个人走近,在她面前停下来,轻咳了两声,吞吞吐吐地说:“那个……小神乐,要打的话下手轻一点啊,银桑我已经是一把老骨头了。”
      神乐站起来,看着他,然后做了这五年来一直后悔没有做到的事——她一下子扑进他的怀里,紧紧紧紧地抱住了他。
      坂田银时笑着说:“这位小姐,鼻涕眼泪都抹到我衣服上了喂。”
      抓紧他。一定要抓紧他。再也不要放手。虽然想将这个天然卷混蛋揍到乡下老妈都认不出的程度,但眼下有更重要的事。
      “怎么不说话,银桑我可是跑了五年才能来见你啊。”坂田银时放软了声音,又无奈又温柔。
      少女将脸埋在他怀里,一句话也没有说,只是固执地抱紧了他。

      (12)
      坂田银时终于收起了笑容,抬手用力将她按进怀里,轻吻她橙色的发顶,喃喃道:“阿乐小姐,我回来了。”
      五年漫长的时光骤然缩短。她一直伸出的手指终于触碰到了他。
      抓住了。

      —完—
note作者有话说
第1章 第 1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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