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商之颂》子桑木

95、青桐结子

　　早晨的阳光柔和而明亮，甚至带着一丝清爽，圶宫的庭院所栽种的荏草开出淡紫色的花朵，每当有巫师过来采摘这种神圣草药的时候，她们就需要举行献香仪式，祈祷荏草能够给她们带来福运。

　　从栩宫的芜室出来，妇苏己扬前往圶宫问候父亲温侯易。

　　温侯易晨起之时饮用一大盅药酒，以保长生。

　　一名女性小臣走上前通报道：“三公女至。”

　　小臣所报于公上，依然为旧时称呼。

　　听闻是三女将至，苏易吩咐道：“为公女大人摆上佳肴。”

　　两名侍女立即为公上和公女端上了两盘鹿肉和两觥杏酒，一时之间，室内盈满了酒香和肉香。

　　踏入室内，己扬跪坐在竹席上问候须眉皓然的父亲：“公父近来可是无恙？”

　　“无恙。”苏易眼里充满着作为父亲对于孩子的温情暖意，说：“阿扬，你长姊在世的时候，总喜欢在庭院当中采摘荏草作酢菜。今日的荏草开出紫花，可以用荏草做成的酢菜入味于鲋鱼。待会我叫厨师给阿娬和阿妏送去酸鱼汤。”

　　“阿娬和阿妏这两只小馋虫想必会很喜欢以荏草入味的酸鱼汤。”己扬面上浮现笑容，切入关于军务的话题问道：“公父最近几日可有同列位诸侯参议？”

　　“商尹昨日正巧前来面见为父，董侯舒也在场。”苏易轻捊长须说道：“商尹言及太行山以西是他的章邑所直辖，商尹又同我讨论在西部军队里增派人手的事，微侯启和蒡侯衍两人的封地正在西戎，他们兄弟两个于是将自己所管理的部分军队裁给商尹。”

　　己扬听罢皱眉问道：“有什么问题吗？”

　　“我同董侯舒都认为商尹所索要的军队数目过多，阿扬你应该将商尹的情况报告给王上。”苏易此时拿起尚余半盅的药酒浅斟慢酌，药酒当中蕴含着丹参和蜜糖的滋味，多饮有益于脑部健康。

　　“唯，我会将此事报告于王上。”己扬将双手平放于案几之上，略微思索地说道：“商尹现今形迹可疑，我很早就听闻驻守西部方国的宗室诸侯对于当今王上多有诽谤之语。王上为了稳定位于西部的宗室诸侯的人心，王上因此特意将章侯容册封为商尹，为王上管理大邑商的事务。”

　　苍老的苏易再一次轻捊长须，也作出思考的神态，问：“阿囡，你带着阿娬和阿妏准备在家里逗留几天？”

　　“公父，我带着阿娬和阿妏准备在家里逗留三天呢，在此期间我会以飞鸽传书的方式将商尹的一举一动告知于王上。”己扬拿起案几上的一觥杏酒饮用，郑重其辞地笑道：“我想向公父提一个要求，希望公父能够允许我的要求。”

　　“什么要求？”注视着女儿，苏易慈蔼地问道：“说得这么慎重？”

　　己扬笑颜以对地说道：“我想向公父暂借妣隹所遗留给子孙后代的宝物，让阿娬和阿妏瞻仰宝物。”

　　苏易轻捊长须点了点头，随即命令一名女性小臣：“让大府至于萢室。”

　　须臾片刻，一名男性大府至于萢室。

　　大府铸肃立在旁等候着温侯易的吩咐。

　　苏易颇有威仪地下达命令，说：“等会你带领三公女到达瓅库，将库中妣隹所遗留的宝物献给三公女瞻仰。”

　　“唯。”大府铸恭敬地躬身说道。

　　己扬对着大府吩咐道：“等到辰时你带我到瓅库走一趟，我和两名王女要瞻仰妣隹宝物。”

　　“唯。”大府铸再次恭敬地躬身说道。

　　瓅库乃是一座贮满骨董珍玩的府邸，收藏着温邑从虞代流传下来的宝器。当初苏简就想让自己的嫡出次男替他保管骨董珍玩，无奈生性顽劣的苏骧竟然为此离家出走。如今的瓅库是由亚温苏简的长男苏骁掌理，苏骁乃是苏骧的同胞之兄。

　　早晨的阳光懒洋洋的暖融融的，照射在银杏树上，银杏树上生猛的山鹛圆润而嘹亮地啾啾啾叫唤，山鹛活泼而俏皮的声音使闻者驻足聆听。

　　妇苏己扬左右两手各自拉着一名王女，子娬和子妏姊妹俩看着银杏树上的数只山鹛叫声高亢，她们用手指着银杏树上的山鹛而嬉笑。

　　大府铸进入瓅库的莽室。

　　大府铸向公孙骁言明了亚庇妇苏和两名王女的来意。

　　妇苏己扬带领王女子娬和王女子妏各自跪坐在一张绘有几何纹路的竹制席子之上，一众侍从连忙将杏酒放到她们各自的案几之上，供她们饮用。

　　苏骁手里握着一册记载着有苏氏温国历史的竹简，他的长相颇为温润似玉，仿佛是一块经过工匠精雕细琢的戈壁玉。苏骁从十三岁起就跟随父亲公子简征战沙场，在沙场上他练就了英勇无畏的胆量，自二弟苏骧（忿生）为了躲避保管先祖先妣所遗留下来的宝物的命运，苏骁就过来接管温邑的骨董珍玩。

　　温邑作为一个诸侯国已有千年的历史，瓅库的虺室之中，多宝格上摆放着大小各异的金器，焕发着柔和的金光。巨型壁橱的暗屟之中摆放着温国历代先祖先妣所遗留的宝物，俱为金玉。

　　苏骁跪坐在藤条所制成的席子之上，他带着洪亮的声音对着妇苏说道：“阿姑，这两个阿妹长得真是宛若一对晶莹剔透的碧玉。”

　　“我想看妣隹所遗留的宝物。”子娬言语甜脆地说道：“阿兄，快把妣隹所遗留的宝物拿来给我们观赏吧。”

　　子妏言语轻软地说道：“阿兄，你看我阿姊和我都想急切地看到妣隹所遗留下来的宝物呢。”

　　“你们稍待片刻。”苏骁随即站起身来，在方块的巨型壁橱众多的暗屟当中运用目精搜寻着妣隹的宝物。他凭借着记忆终于将其中一个暗屟打开，拿出了一枚金制虎头指彄，正是妣隹给温国之君所遗留的传世之宝。

　　一名女性小臣恭敬地用一玉盘承接着金制虎头指彄，将其放置在公孙骁的案几之上。

　　“哇！”子娬和子妏姊妹俩围观着玉盘上所陈列的金制虎头指彄，眸中都焕发着晶莹的光彩。

　　金制指彄上的虎头栩栩如生，光辉灿烂，模样威武生猛，使观者爱之赞之。

　　“这是我第二次见到妣隹从商邑带到温邑的妆奁，真是漂亮呢。”己扬抚掌凝神看着玉盘上的金制虎头指彄，也是如同两名甥女，眸中闪烁着晶莹的光彩，充盈着欢喜。

　　苏骁带着爽朗的声音骄傲地说道：“大京武丁将后戊所出之子归于先祖温侯瑞，在柜中还留存着许多妣隹所赏玩的物件。”

　　子妏双眼闪耀着明星，兴奋地问道：“阿兄等会能不能将妣隹所遗留的其余物件拿给我们赏玩呢？”

　　“可以，阿妹。”苏骁带着低沉而浑厚的声音说道。

　　子娬随即附和阿妹，说：“阿兄待客真是慷慨，等会我可要仔细赏玩有苏氏的宝物呢。”

　　妇苏己扬以一种温情的目光注视着两名王女，说：“待会我还要同你们的祖父探讨对于西部方国的作战。”

　　子娬倚靠在妇苏身上，说：“母扬，我等会要吃黑糖桂花糕。”

　　“行。”己扬轻抚着她的脑袋说道：“阿娬，等会我去吩咐厨师，把黑糖桂花糕的食谱交付给厨师。”

　　“母扬，等会有黑糖桂花糕吃耶。”子妏喜形于色地说道：“我真想快点吃到黑糖桂花糕呢。”

　　己扬又举起手来轻抚着她的脑袋，以宠溺的方式对着她说道：“阿妏小馋虫。”

　　看着她们之间的互动，苏骁微笑地说道：“等会我也过来分享餹餔。”

　　有苏氏温国的秋季混合着境内众多温泉湿热的气流，显得境内丛生的树木生得茁壮，每当有人类在树荫之下乘凉，总会感受到身边有掌管树木的神明在出没，似乎也是在享受着时光慷慨无私的恩赐。

　　将黑糖桂花糕的食谱交付给厨师，妇苏己扬带领两名王女又同公孙骁谈论起妣隹所遗留给温国之君的宝物。

　　四盘香气洋溢的黑糖桂花糕由四名侍女各自送至宾主的案几之上。

　　子娬和子妏姊妹俩很快就各自拿起黑糖桂花糕吃食，姊妹俩满嘴都留有桂花的香气。

　　苏骁也拿起一块黑糖桂花糕吃食，说：“这一种糕点应该是把桂花和黑糖的滋味相融而成，甘甜非常。另外，我刚才咀嚼的时候品尝到了鸡蛋的味道。”

　　“是的。”己扬也拿起一块黑糖桂花糕吃食，说：“我特意在糕点当中添加鸡蛋以增其美味。”

　　苏骁夸赞地说道：“原来阿姑的厨艺是如此高超，下一次我要找阿姑切磋厨艺，最近我已经开始主持祭祀先祖先妣的仪式，正是需要向阿姑讨教。”

　　重回萢室，妇苏己扬命令跟随她而来的一名侍女将陶盘上的黑糖桂花糕放在温侯的案几之上，室内顿时充盈着餹餔的香味。

　　跪坐在竹席之上的苏易轻捊长须问道：“这是新做出来的糕点？”

　　“公父，这是我在大邑商做出来的糕点。”己扬跪坐在竹席之上，满怀着对于父亲的敬爱之意，说：“我叫厨师给公父也做一份。”

　　苏易拿起一块黑糖桂花糕，仔细品尝黑糖桂花糕，饮用杏酒，再以金盆濯洗双手，他直接切入关于军务的话题说道：“为父早就听闻地处西岐的周侯秘密炼制赤龙为祸天下，现在东部方国的骚动全是由周侯之母太姒的父国莘国挑拨离间而引起的骚动。”

　　“正是如此。”己扬神情严肃地说道：“王上派遣二王子钻来人方战场赚取军功，一来既是为了锻炼二王子，二来也是为了以二王子使姒姓莘国归附于大邑商。”

　　苏易再一次轻捊长须，再三思考，问：“你的长姊没有生育男嗣，当今王上有四名王子，俱是他人所出。阿扬，你在朝堂上多年，你看这四名王子当中谁的资质最为优异？”

　　“当然是长王子圣，乃是后癸所出。”己扬带着笑意说道：“长王子自小谙熟于射御之道，况且又是中宫所出的王子，长王子在朝堂之上拥有雄厚的势力，百辟多有谠附。长王子之势，绝非其他庶出王子可以比拟。”

　　“嗯。”苏易略微颔首说道：“我与董舒是多年的故朋挚友了，长王子圣乃是董侯之孙，如今长王子圣长成日驰千里的白驹，阿舒可以高枕无忧了。”

　　妇苏己扬在朝堂上有许多旧友新朋，总是能够收到关于小王大人的消息，她向父亲提及小王大人追求其孙的事情，说：“长王子目前正在追求您的孙女阿穆，担忧孩子太小了，我只管嘱咐阿穆这孩子凡事要把生活的重心放在政务上。”

　　“我听闻王上已经册封阿穆为「徵子」了。”苏易表露出思考的神情，轻捊长须说道：“长王子早有太室，阿穆已为封君，她确实应该专志于政务。”

　　一想到女儿胖嘟嘟的脸蛋，己扬心里就升腾起愉悦之情，笑着说道：“阿穆现在攸国准备着对于人方的征伐呢。”

　　苏易赞许地说道：“阿穆实在孺子可教也。”

　　己扬继续着关于军务的话题，说：“眼下西岐已经炼制出赤龙，等到将人方平定了，我们这些军官必须往西攻伐姬周。”

　　“豳族实在狡猾。”苏易愤恨地说道：“我听闻去豳居岐的周太公为了攻尽四方，连续几代的世子都跟东夷结成婣媾之亲，还派遣吴太伯去往南蛮收服荆楚之人。三个月前，我同比侯干夜览山海图册，再听取亭候的来报，我同比侯干探讨着先从东部的方国入手，可以解决西部的方国唯姬周马首是瞻的问题。”

　　“但愿战争能够很快结束。”己扬向父亲讨教道：“公父认为西岐之人的防御技术是几等？”

　　苏易神情严肃地说道：“我五年前派遣亭候去往西岐，亭候将西岐的城守状况描摹下来，我发现他们的闸楼建造得甚为坚固，但是雉堞还处于修补的状况。”

　　己扬请求道：“公父可否将此图借给我浏览？”

　　“行。”苏易随即吩咐一名女性小臣将绘有西岐城守状况的画册进呈给公女大人。

　　妇苏己扬便同父亲温侯易一起浏览画册上的西岐雉堞，父子俩阅毕又讨论起怎么利用地势进攻处于西岐的姬周。

　　暗夜降临，温侯易和公女扬仍在讨论关于军务的话题，唯有一名女性司灯才有幸在室内长久地执掌灯务。

　　①【后戊】武丁奭妣戊，即「后妇井」是也。
　　②【妣隹】子姓之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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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商代的诸侯国历史基本上有上百年上千年历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