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商之颂》子桑木

194、太极两仪

　　形如伞盖的橡树一棵又一棵地生长，形成了蔚为壮观的丛林，即滋养了许多只活波机灵的鸟类也滋养了许多头憨厚粗壮的大象。

　　生活在如此天造草昧的环境，妫犀养成了率性而为的脾气。

　　一座由茅草和泥土筑成的宫室便是她的居所。

　　她的母亲妫狸遵守的是传统生活，过的是「日暮而聚，晨晓而归」的光景，混沌初开，女子与男子是「夜为阴阳融，昼作黑白分」，哪里有后来的「天地为炉，三书六聘」？

　　虽然家中的男丁另立门户，但是还有姊妹当庭纺绩，足够有财资存活于世。

　　某一天，她的母亲妫狸邂逅了她的父亲郜侯楷，一夜温存，十月怀胎，生下了她。

　　而郜侯楷直到离开庐邑的第二年才知道妫姓之子诞育了他的孩子，孩子甚为粉雕玉琢。远在千里之外还能有一个孩子，郜侯楷立即派遣使者赠予戎狄之女妫狸一枚苍璧和一枚黄琮，以此作为将来相认的凭证。

　　在她五岁的时候，母亲妫狸忽然弃世长辞。

　　是妫悠和妫玟两名从母把她拉扯长大。

　　见她生得如此聪明伶俐，阿舅卢侯卢励时常让她来到庐邑的公宫玩拼七巧板，让诸多的侍从给她供应山珍海错。

　　在遥远的时代，尚未有夫妇共居这种家庭结构，阿舅就是服务于姊妹的一种生物。

　　羡慕夫妇共居的家庭结构，卢励迎取了一名来自巴国的平民女子，是为风姓，乃是包牺氏的后代，拥有智巧百出的巫术。

　　在庐邑的民众俱是尊崇那一名风姓君后，也认可卢侯励的统治。

　　尽管迎取了一名美丽的女子为妻，做了父亲，但是一听说自己的女甥陷入孤哀的状况，顾念姊妹之情，卢励对阿犀伸出了援助之手。

　　妫犀即能在母家进餐也能在舅家进餐。

　　可以说她是吃百户秔饭长大的。

　　身上所穿的衣裳倒是只在母家纺绩而成。

　　妫悠和妫玟运用自己灵巧的双手编织出七色彩虹似的絁繻，再把絁繻拿到热闹的圩埠当中交换必要的货品。

　　足够养活家中的十一名孩子。

　　妫悠和妫玟仍旧是遵守传统的生活，有各类男子走访到早已筑成的母屋，让她们各自生育了五名孩子，仿佛依然是一个无父无夫的国度，就像森林中四处走动的大象社群。

　　在郁郁葱葱的森林中，大象的首领俱为雌性，整个社群为雌性所掌握，雄性则是扮演维护领地的角色。

　　但还是略有变化，她们的家庭缺失成年的男性角色。

　　毕竟现在的世道是夫妇同居的微型家庭更为流行。

　　妫犀生得极为美丽，引来了阡陌之间的观者问话。

　　“小孃，长得那么漂亮，将来要找谁做夫君？”

　　“你和我拍掌同玩到长大，我和你到底是谁能够钓到一只金龟似的丈夫？”

　　“小娃子，快点长大，长大以后就能够归于王孙公子之家。”

　　勤于纺绩的妫犀把这些嘈杂的话语处理成左耳进右耳出，满心想的是怎么为母系家庭出一份力。

　　有空余的时间，她还学会了怎么制作陶器。

　　在混沌未开的远古，制作可以容纳稻粟的陶器，是女子的工作。

　　为了赚取更多的贝壳，妫犀在陶器的表面描绘了琪花瑶草。

　　琪花瑶草乃是传说中帝俊所拥有的植物，琪花瑶草长得比凡间的任何一种花草还要美丽，什么余容花和棒槌草在琪花瑶草面前都是寻常之物。

　　一见到描绘着琪花瑶草的陶器，在庐邑的民众便挑拣出适合自己的陶器，阿犀所揉捏而成的陶器精致而又华彩，很快就卖个精光。

　　北陆时节，覆满积雪的坤舆依然有动物在行走。

　　在北方的大象能够忍受寒冷，藏在山洞里汲取温暖，直到需要食物的时候，一头又一头的大象才出来吃食栎果。

　　二王子干随便吃了一份糇粻，四处走动打探消息，寻找着一份充满着罗曼蒂克式的消息。

　　时间没有辜负他的期望，很快就给他带来了一份罗曼蒂克式的消息。

　　原来妫犀是卢侯之甥。

　　卢侯励是一名骁勇善战的猛士，赢得了来自巴国的平民女子的芳心，拥有了奇伟壮阔的庐邑，成为了一位传圭袭组的诸侯。

　　细究到底，这是一位时代和形势造就的英雄。

　　卢侯励能够成为一位传圭袭组的诸侯，是他的阿舅卢侯霑根据「甥舅同体，以舅传甥」的原则把诸侯之位递给了他，希望他能够把庐邑治理得稻粟收成有余。

　　也许是周遭的诸侯大多数是「父子相承」的家庭结构，有着夫妇举案齐眉的恩爱，促使他下定决心成立属于自己的微型家庭。

　　来自巴国的平民女子名曰「风荶」，先祖乃是巴国之君孟涂，迎取了己姓之子为妻，以夏后氏之舅的身份在巴地建立邦国。到了风荶这一代，虽然是孟涂的后代，但由于子孙稠庶，没有高官厚禄可以供养稠庶子孙，所以风荶仅仅是一名可爱的浣纱女子。

　　机会是给有所准备的人。

　　英俊而又强壮的卢励的到来，激发了风荶的潜能，以白狐的忠诚，贡献了「父子相承」的家庭结构。卢励与风荶结缡为夫妇，在庐邑竖起娲皇的名义，以高超的巫术树立威信。

　　虽然庐邑的多名巫师也有通灵之力，但也仅仅是为患者治疗疾病，哪里像风荶竟然能够点石成金。

　　卢励迎取了巴国的平民女子风荶为君后，下定决心让风荶所出之子为卢侯世子。卢励四处走访的时候，遗留了些许小男孩子，由于孩子的母亲是居住在专属自己的房屋，所以他把这些小男孩子统统定义为「私生子」。

　　只为风后所出之子卢霔保留世子的位置。

　　尽管卢侯卢励拥有许多偏妻，但是风荶总能保持着巍然耸立的正妻地位，享受着副笄盛珈的待遇。

　　听闻卢侯贪恋稀世珍宝，二王子干命令随同他前来的一众使者携带贵重的瑶荣和琪鸾。

　　在橡宫的瑍室，燃烧着一种来自异域的迷迭香，嗅之能使人头脑清醒。

　　卢侯卢励与妇巴风荶并排而坐，案几面上全是牛肉炮格和羊肉炮格。

　　早餐如此适口，真想多停留在庐邑几天。

　　跽坐在象牙制成的席子之上，子干微笑地说道：“卢伯，我想迎取您的女甥。”

　　卢侯励莞尔地轻捊长须说道：“阿犀从未有外成于鹊巢的想法。”

　　子干济济彬彬地许下承诺道：“若是能够迎取您的女甥，本王子定会送来许多堪比吉光片羽的聘礼。”

　　大邑商的宝贝可真多，琳琅堆积成山，一件琉璃就足够反复摩挲了。

　　经过再三的思考，卢侯励慎重地说道：“老臣乃是阿犀的伯舅，需要经过阿犀的同意，老臣才能让阿犀外成于商室。”

　　子干欣忭地说道：“有劳卢伯做一位月老了。”

　　卢侯励扬起了雄浑而又沉稳的声音，说：“若是老臣成功撮合王子大人和阿犀，老臣希望王子大人能够送来吉光片羽。”

　　“会的，会的。”子干微笑地说道：“我大邑商的宝物何其多，若是卢伯能够促成我和阿犀结缡为夫妇，再多的金牛玉龟也任凭卢伯挑选。”

　　卢侯励拈须说道：“老臣的内甥拥有属于自己的房屋，老臣需要派遣一名使者传唤老臣的内甥。过了三天，老臣的内甥将会在潙水之滨举行祭祀天神的典礼。如若王子大人有兴趣前来参加，可以前往潙水之滨等候老臣的内甥。”

　　每一个邦国的祭祀活动往往包含阴阳求偶的目标。

　　子干喜出望外地说道：“多谢卢伯指点！”

　　寒酥覆盖了由茅草制成的宫室，使宫室成为冰雪的存身之所。

　　搅动陶鼎里的虾蛄，妫悠转头对着她说道：“阿犀，快拿来一勺盐。”

　　“嗯，阿母。”妫犀很快就把一勺亮晶晶的盐放到盈满热水的陶鼎里面。

　　妫玟高兴地说道：“阿犀，终于懂得怎么烹煮了。”

　　待到最后的一鼎虾蛄烧熟了，竹筒里的秔饭也恰巧烤熟了。

　　卢耽、妫糜、妫斐、妫楣、卢犺、妫薏、妫笳、妫䄭、妫苰、妫葳，十个孩子立即聚集在巨型方床四边。

　　进餐的时候，妫悠和妫玟各自在石床的左右两端。

　　一碗又一碗的虾蛄溢满着汪洋的气息，是神明馈赠的礼物。

　　“哇，真香！”妫葳拍了拍双手说道。

　　妫苰愉悦地说道：“是虾蛄耶。”

　　“又能吃到虾蛄了。”妫楣欢腾地说道。

　　妫糜尝了一口，说：“等一下我要再端一碗虾蛄！”

　　卢耽笑着说道：“想吃就多吃。”

　　“味道不错。”卢犺很快就把碗里的一条虾蛄吞进肚中。

　　妫斐仔细地吃了一口虾蛄，说：“今天的虾蛄更为适口。”

　　“我还想明天再吃呢。”妫笳忻忭地说道。

　　妫薏运用双手剥开了虾蛄的硬壳，说：“虾蛄剥皮费劲。”

　　“不过，我喜欢剥虾蛄的皮。”妫䄭须臾之间又把一条虾蛄吞进腹内。

　　在他们谈话的期间，妫犀则是静默地剥了九条虾蛄的硬壳。

　　姊妹兄弟在一起进餐的时刻总是弥漫着热闹和温馨，世间再也没有比这一幅充斥着天伦至乐的画卷更能扣动胸膛之中的心弦了。

　　①【絁繻】粗质彩帛。
　　②【圩埠】交易场所。
　　③【瑶荣】玉制梧桐。
　　④【琪鸾】玉制孔雀。
　　⑤【秔饭】粳米做成的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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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秔饭[jīng fàn]絁繻[shī rú]圩埠[xū bù]稠庶[chóu shù]荶[yín]