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跳舞跳破了的鞋子》那殊

7、第六章 地下海

　　夜色终于笼住了整个卡特莱斯。
　　隔间外的寝室，渐渐有了人声。十二位公主陆续回了寝殿。

　　隔间正对着殿门，若有公主想要深夜外出，必然要经过隔间大门。因此，若要觉察风吹草动，不是件难事。
　　但如果不是难事，为何先前已有九十九个人为此掉了脑袋？

　　乌古拉卡躺在床上辗转反侧。他蹦起来，看着室内淡定的另外三人：“你们不激动吗？公主就睡在我们一墙之隔！”
　　他摸索着墙壁：“我看看能不能在这里凿一个洞……”

　　一柄明晃晃的利剑唰地横在了乌古拉卡颈侧。
　　安瑞面色不善地瞪着乌古拉卡：“你要是敢做出对公主不敬的事情，我剜掉你的眼睛。”
　　乌古拉卡讪讪地坐回了床，颓丧地抱怨：“这么不解风情。”

　　尼尔忽然就笑了，她用脚踢了踢躺在床上假寐的尤塔：“喂，不解风情的家伙。”
　　尤塔睁开眼，看着她：“我怎么不解风情了？”
　　尼尔撑着下巴，慢悠悠地答：“如果你想要得公主的欢心，就该像安瑞一样，处处作维护公主的忠犬；如果你只着迷公主的美色，就该向乌古拉卡一样在墙壁上凿一个洞。”
　　尤塔乐了：“我可不像他们目光短浅。我是要把公主娶回家的人。”

　　尼尔依然若有所思地望着他，眸子里闪着小小的火苗：“奥菲娜到底哪里好，一个两个都对她这么着迷。”

　　尤塔答：“她哪里也不好。”
　　尼尔皱眉：“那你还要娶她？”
　　尤塔眉峰一耸：“谁说我要娶她？”

　　诶？尼尔一愣。卡特莱斯有几个大公主？

　　还没来得及问出口，就听有人叩响了隔间的门。
　　奥菲娜手端托盘，站在门边，笑意盈盈：“厨房送来犒劳你们的宵夜，我替你们端过来了。”
　　夜晚的奥菲娜不再着一身端庄的长裙，她身罩米色披肩，披肩下是薄薄的衬裙，裙中包裹的玲珑曲线若隐若现。
　　乌古拉卡咕咚咽了一口口水。

　　尼尔条件反射去看尤塔，却见尤塔正专注地看着她。
　　尤塔似乎没有想到尼尔会转头，脸上明显一愣。
　　尼尔亦是一呆。
　　不过很快，尤塔恢复了玩世不恭的笑脸。尼尔轻咳一声，别开了目光。

　　“今天真是太谢谢你们了。”奥菲娜走进隔间，抬手斟了四杯酒，“要是没有你们，我大概就要丧命于那头畜生的爪子下了。”
　　她端着酒杯走向安瑞：“尤其应该感谢你。”褐眸中水光盈盈。
　　安瑞面颊发热，接过酒杯一饮而尽：“我的荣幸，殿下。遗憾的是没能将那头畜生的首级送到您手边。”

　　乌古拉卡早就坐在了床沿，翘首等待美人端酒而来。

　　尼尔坐在床沿，看着奥菲娜坐在了乌古拉卡身边，轻声细语不知说些什么。
　　黑猫跳上了她的膝盖，轻轻地“喵”了一声。
　　她顺了顺它的毛，再抬眸便见乌古拉卡喝下了那杯酒。

　　奥菲娜婷婷袅袅地走到了尤塔和尼尔床边，美眸一转，落在了尤塔身上。
　　尼尔也转头看他，眼里闪过玩味的神色。

　　尤塔接过酒杯，大大方方地喝了下去。
　　奥菲娜嘴角带笑：“祝您好梦。”
　　尤塔笑眯眯道：“同样，祝您有一个美好的夜晚。”
　　奥菲娜笑容微微一滞。

　　酒杯端至尼尔面前时，黑猫忽然跃了起来，长长的尾巴一不小心扫落了酒杯。
　　“西卡，别闹。”尼尔歉意地看向奥菲娜，“抱歉，公主殿下。”
　　“没有关系。”奥菲娜说着就要斟第二杯酒。
　　尼尔俯身捡起掉落在地的酒杯，动作有些踉跄，堪堪撞在了奥菲娜身上。
　　奥菲娜轻呼一声，一整壶酒都洒了。

　　“对不起对不起。”尼尔惊惶地跪地擦着酒渍。

　　奥菲娜张了张嘴，好半天才吐出一句话：“不必紧张，不过是一壶酒。”
　　尼尔这才颤颤巍巍地停止了动作。

　　奥菲娜离开前贴心地关上了隔间的门。

　　一时间，小室恢复了原本的安静。
　　安瑞站起来要吹灭壁灯，尼尔道：“我们不该守夜么？”
　　“公主夜里怎么会私自外出？”安瑞瞪了尼尔一眼。
　　尼尔冷笑：“你不想自己的脑袋，我还想活命。”
　　安瑞一滞：“我会证明公主的清白。”

　　尼尔嗤笑一声，没有说话。

　　壁灯终归是吹灭了，只留下了一盏煤油灯，昏昏暗暗地照着隔间的一角。
　　时间一分一秒划过。没有人说话，小室里越发的死寂。
　　尼尔安静地坐在黑暗里数着时间。

　　滴答。时针指向了十二，窗外传来了几声猫头鹰的啼鸣。
　　小室内，另外三个男人都睡着了。乌古拉卡和安瑞的鼾声此起彼伏。

　　尼尔轻轻地下了床，拿了煤油灯向门边走去。
　　走出几步，她又退了回来。
　　她蹲在尤塔床畔，狐疑地盯着熟睡的老兵。他这么容易便被奥菲娜下了招？
　　微蹙了蹙眉，她俯下身嗅了嗅他唇畔沾上的酒渍。

　　并不是毒酒，只是普通的安眠药。

　　她松了一口气，正要起身，耳边却响起了低低的笑声。
　　她一惊，正要摸向腰间的鞭子，手已被握住。

　　“不用慌，我很乐意给你轻薄。”

　　尤塔睁着眼，似笑非笑地望着她，碧眸里是满满的促狭。
　　尼尔手腕一扭，反手折向他的脖子。
　　尤塔碧眸一闪，右手一格，反身利落地将她压在了身下。

　　她咬牙一挣，无果。
　　他凑近她的耳朵：“嘘，你想吵醒寝室内的十二位美人么？”
　　她不动了。酒红色的眸子里闪着恼怒的光。

　　他蓦地笑了：“好姑娘，别生我的气。”

　　两人走到门边。尼尔一拉门把，才发现门被锁死了。
　　奥菲娜果然心思缜密。尼尔心内暗叹。
　　尤塔走上前，试了试门把，而后转头对尼尔道：“退后一点。”

　　他抽出悬剑，卡上门缝。
　　呲啦几点火星溅起，门缓缓开了。

　　走道里漆黑一片，唯几点烛光自公主们的寝室内透出。
　　尼尔趴在门边，透过门缝往里看去。

　　宽敞的寝室内燃起了十二根蜡烛。寝室的窗户早已蒙上黑布，外头的人瞧不见里头的烛光。
　　烛光摇曳中，十二位公主正在梳妆打扮。不同于白日里的端庄高贵，她们换上了颜色鲜丽、设计大胆的礼服，皆露出了大片雪白的胸口和窈窕的腰肢。她们一边佩戴首饰，一边低声调笑。
　　穿戴完毕，公主们回到了自己的床边。她们轻叩床沿，十二张大床缓缓移开，露出了十二个甬道。
　　每一位公主走入了自己床板下的甬道。
　　不过一瞬，床板再度合拢。寝室内空空荡荡，唯余四壁上，烛光摇曳的影子。

　　尼尔走进寝室，扣了扣床板。目测动不了。
　　她抬眼瞅向尤塔。

　　她眼中期待的神色太过直白，尤塔不禁失笑。
　　他走过去，拔剑往床板缝隙处一削，再用力一挑，整个床板翻了过来。

　　她斜了眼看他：“你的剑不错，是龙骨么？”

　　他伸手压了压她的帽檐，笑道：“快走吧。”

　　两人沿着长而陡峭的甬道往下走，越往下似乎离地心越近。
　　终于前方终于出现了光点。
　　光点越来越大，一个洞口赫然出现在眼前。

　　洞口外是一片广阔的海域。
　　地下甬道的尽头竟是一片深蓝的漾着微波的大海。
　　海面上漂浮着十二艘小船。卡特莱斯的十二位公主便坐在小船上，朝着一个方向慢慢飘去。
　　方向的尽头，灯火璀璨，隐隐是一座王城。

　　尼尔扶着洞口，静静地眺望着如黑绸般的海面和海尽头的城池。
　　尤塔也不催促，无声地站在她身后。

　　过了许久，她开了口：“你应该知道卡特莱斯有过另一个名字吧。”
　　“知道。”他答：“尼尔莫斯。”

　　尼尔莫斯，海上的王城。
　　法兰汀家族的勇士抽干了尼尔莫斯的海水，屠尽了纳塔利安家族的每一个族裔，在尼尔莫斯的废墟上建立了卡特莱斯。

　　却原来，尼尔莫斯并没有消失。
　　它一直沉在地底，和拱卫它的黑海一起，沉睡在地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