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火狐玉》荆之薇

5、第 5 章

　　整整一天我都心不在焉，心情低落，打不起精神，还不受控制地反复回想主人多变的神色，说的细致一点，我是为主人那句“以后你就叫小狸，好不好”而烦躁。这话和“以后我叫你小狸，好不好”总不是一个味儿。
　　原来，六年后的主人对女子疏淡，是因为心里早已经刻下了一个人，而并不是我所认为的像主人这样的英雄，生来就不为儿女私情所牵绊，是用来载入青史的。
　　我心里很清楚，出现在我梦里的狐狸精就是先前我讥讽的那位酸女子，连带着她令人作呕的自白：我愿沥干血珠而死，幻化成你腰间的一环红玉……”一齐变成了我不愿多想的疑点。
　　没有人想得到我是多么痛苦，多么憎恨自己的存在。我想跑到她面前说你错了，主人他一直把我掖在胸口，不是腰间，你不经别人同意就幻化成别人，这种做法一点儿也不厚道，更不值得炫耀。
　　我正郁闷着，宫里传来口信说平阳公主害了病，想要见见主人，主人也不推辞，差人带了补品和自己的画像进宫了，难得公主好脾气，她不但没发怒，还命人回了礼，说只要主人一缕发足矣。
　　主人做得更绝，他把猪鬃狗毛包在一起，附带了一封书信递给来人，锦书上曰：微臣的发早已猪狗不如，公主何必执着至此。微臣只好把好的进献给公主，白发不足惜，还望公主觅一缕青丝才俊结发相伴罢。愿公主玉体早日安康。
　　我这才记起公主的身份在大火后暴露，如今已在宫中了。主人这样婉转露骨的拒绝让人恨得牙痒痒，谁看上他就是自作孽的罪过。
　　很多时候，你深爱的人就是可以对你薄情。你用心再真，用情再深，他都不会懂，甚至还觉得那是一种负累。
　　噩梦的余韵还未散去，稍微发下呆，幻像又来纠缠我：
　　一口棺材停放在灵堂中央，正对着大门的是一个硕大的“奠”字，缭绕的烟气，无风自舞的黑幔帘，安息香浓郁的气息四溢，这里空荡阴凉。
　　主人长身玉立在灵牌前，目光如炬，话语中的每个字都吞吐着寒意：
　　“哥，我没有办法不恨她！可笑的是她连自己错在哪里了都不知道，我也不知道。你让她咬的时候有没有想过我？想过这个家？”他抬手撑着前额，表情痛苦，“既然你这么喜欢她，那我就将她占有。毕竟我死后，萧家还需要子嗣来继承香火。但是，我绝不会娶一个和你的死脱不了关系的人进门。”主人双手覆住脸，上下揉搓着，“我一看到她，就不忍心伤害她。哥，你说我怎么这么没用……”。
　　听到主人说这些话的时候，我突然很同情那只狐狸精。她也许只想活下来，也不曾勾引过谁，却必须背负这么沉重的恨意。
　　而这所有的一切，都归咎于她是狐狸精的事实。
　　只因为是狐狸精，所以是坏的，人人得而诛之；因为是狐狸精，所以注定要受到人们的唾弃。人还有好坏之分，而狐狸精，永世被冠上恶的罪名。
　　画面一转，我看见了主人眼下的黑紫色，几天几夜没合眼的样子，也不知为什么，不论何时何地，我的目光都在追随主人，留心他的一举一动。主人一向注意自己的穿着相貌，不论是普通长衫还是绛紫长袍都纤尘不染，下巴上不会有胡渣，更不会摆出一副颓废的样子给人看。
　　此时，我却深深感受到了他的疲累。
　　女子靠在枕上，浓密的睫毛盖住了半阖的眼睛，嘴唇干裂，样子很虚弱。暗淡无光竟然是带着清浅笑意的。
　　“我知道谁被你咬了，就会在不知不觉中渐渐死去，我也说了，我不在乎。”主人打破了沉默，嗓音喑哑干涩。
　　女子转头看了一眼女子脖颈上的伤口，坚定地摇了摇头。
　　两个人僵持了很久，我尽量不去听他们说了些什么，较之于这些坚持和推让，我对结果害怕到发抖。越在意，越害怕，越害怕，越急着知道结果。
　　常听人抱怨做人难，其实做块玉也挺难的，做块追根究底的玉更难。
　　以主人在江湖上的历练来说，哄骗这样一个女子绰绰有余，看他束手无策的样子，我竟然笑了。
　　尽管如此，主人也没让我失望，就像我跟着他以来他从未令我失望过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