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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第四章:长安肆夜 ...

  •   溺水的窒息感犹自清晰,喉咙堵塞一般的疼痛,所有的思绪拥堵在一起,一时半会竟有些大脑一片空白。
      浣纱昏沉沉的睁开眼,手指碰触到柔软的棉被,她疑惑的坐起身,才发现自己此刻身处陌生的环境,衣物已经换了新的,由触感顺滑的上等丝绸织成,她掀开白色的床罩,打量着这间简朴却又素雅的古色古香的房间。
      手臂与脚上的伤口都用纱布密密的包扎了,估摸已经上了药物,疼痛感并不强烈,浣纱估计,自己或许已经睡了几天。
      檀木梨花桌上有一方宣纸,用案台压住其中一角,笔墨尚未干涸,砚台中浓墨研制正好,她走近了,才发现那宣纸上已勾勒出浅浅的轮廓,是一名男子,身形消瘦,眉目如画,不过轮廓,便能看出一表人才,俊美无双。
      浣纱不由自主的多看了几眼,总觉得这画上的男子极为眼熟。
      桌案一旁还有几幅已经作好的画,裹了起来,用丝线缠住,插在一只名贵漂亮的绿色花瓶之中,浣纱刚想伸出手,打开看看,便被一阵由远而近的脚步声所惊住,不动声色的收回手,她速度极快的回到床上,将床罩遮掩下来,用被子将自己裹住。
      来人直接推门而入,听脚步声似乎是两人,浣纱平静的闭上眼,假寐,然后感觉到那两人停下脚步,站在了床边,立刻便有人去将床罩勾上。
      “她还没醒吗?”低沉柔和的声音忽然响起,浣纱不由心头一震,手指紧了紧,又悄无声息的松开,穆淳!
      挽月摇了摇头,“她已经昏迷三天了,那迷魂药药性极强,不过大夫看过,她身体没有大碍。”
      浣纱感觉到穆淳走到床头,然后坐在了床边,他伸出手,轻轻的掩了掩被子,“你可真傻,就为了花魁而伤害自己。”她听见穆淳低低的叹息,然后一双有些粗糙的手落在自己额头。
      如果不是早对这个人一清二楚,浣纱几乎会忍不住感动的哭出来,那个人低低叹息的时候,总会让人有种受宠若惊的感觉,仿佛他是真的在关系你,真的在为你的伤痛而痛。
      可是错了!她早就该知道,这种受宠若惊的感觉只会出现在穆淳的棋子身上,一旦成为弃子,便会被彻底抛弃。
      “你放心,下毒的人我已经按当朝律例严惩不贷,所以你也应该苏醒过来了,这些日子,我会常常来看你。”
      蛊惑。他的声音有蛊惑的力量,喃喃的,仿佛是情人间的低低细语。
      挽月将穆淳送出门,然后她掩了门,走到床头,猛地撞上浣纱一动不动看着她的瞳孔,如同深海中的璀璨明珠,她怔了怔,动作有些慌乱的将桌案上的画卷起。
      挽月将画卷起,却并未放入一旁的花瓶之中,片刻又平静下来,转过身笑看着浣纱,说:“恭喜你!登上了十夜坊五年一次的花魁宝座。”
      浣纱并不惊讶,她原本还有些担忧,但穆淳出现之后便有了肯定的答案,若不是赢了,怎会见到他,怎会听见那番恶心虚伪的关切之语。
      “我何时可以去长安肆夜?”
      挽月手指玩弄着发丝,道,“你似乎并不高兴?”
      “我为什么要高兴!我说过,花魁并不代表荣耀,我即将进入的是一个火坑,没有必要为这种事情感到兴奋。”浣纱冷静的开口道。
      挽月用疑惑的目光盯着浣纱,不可思议的问,“可以告诉我为何要进入长安肆夜吗?”
      浣纱勾了勾唇角,也笑了,“不可以。”
      “好吧好吧。”挽月无可奈何的摊手,“我会立刻将你苏醒的消息禀报给丞相大人,至于长安肆夜,还是静候消息吧。”
      浣纱笑了笑,没有说话。
      “穆大人俊美儒雅,又温和可亲,难怪那么多女子奋不顾身的想嫁给他,如今他三妻四妾,我听说啊,我们天骁三公主也看上他了,一心一意想要嫁给他呢!”挽月夸张的描述,忽而摇头叹息,“可惜啊,刚刚穆大人还在这儿,你若是早一点醒来,便可以见到他了。”
      浣纱低头沉思,不知在想些什么。语气怪异的重复,“是啊,若是早一点,便可以见到他了。”
      不知为何,挽月总觉得那语气带了几分狠戾,但认真品味,又什么也感受不到了,轻飘飘的,像一阵风。
      “好了,我也不打扰你休息。”挽月走了几步,忽然又转过身,认真的开口,“浣纱,你多保重。”
      “我会的。”浣纱也郑重点头。
      可是没想到,这一等,便已是半月过去了,挽月安排她暂时住在七夜坊,因此,每日慕名而来的富家公子络绎不绝,一掷千金,浣纱皆是一一拒绝,有时无聊了,便在房内弹琴,七夜坊是风月场所,她生性不喜,便索性终日呆在房中,七夜坊没有太多的勾心斗角,有时也会有姐妹带来一些美食,浣纱笑着接受,她们但凡有请教琴艺的,她也悉心教导,久而久之,倒是给人留下了一副好印象。
      然而,浣纱等的越来越焦急,她或许可以主动上丞相府,但那绝不是一种好办法,穆淳对于可以轻易得到的东西,从来也不会觉得珍贵,所以即使急不可耐,浣纱还是得这样等下去。
      后来某一日,终于有人来了七夜坊,浣纱看着被挽月带入的男子,那人约三十岁,一袭紧身黑衣,皮肤略显黝黑,但光泽完美,他身材消瘦,裸露在外的手臂肌肉精瘦,手持一把古铜色的长剑,目光如电,毫不掩饰的打量着端坐在桌旁的浣纱。
      挽月很快离开,只剩下浣纱与那男子大眼瞪小眼,彼此打量起来。
      “浣纱小姐,大人这几日公务繁忙,所以派我来询问您意见。”男子打量了一会,先开口道。
      浣纱抚琴的手指一怔,笑道,“麻烦了,不知所为何事?”她疑惑的反问。
      她不可能一无所知!男子心中明了,却还是面色不改的道,“长安肆夜,小姐或许有所耳闻,在那里,你可以心想事成,名利双收,以大人今日地位,更是可以实现你的一切心愿。”
      “是吗?”浣纱假意诧异,“那我想要富可敌国,也可以吗?”
      “当然可以!”男子坚定的点头。
      浣纱摇了摇头,“只可惜,我对富可敌国没兴趣。”
      “你!”男子笑容一僵,脸色十分难看。
      浣纱忽然笑了起来,她起身将焦尾琴放入黑色的包袱之中,“我开开玩笑而已,你可别介意,我们什么时候动身?”
      黑衣男子目光纠结的看了浣纱无数眼,他怀疑这人是在没事消遣自己,但偏偏找不出理由,于是闷声闷气的道:“现在。”
      浣纱从七夜坊的后门进入早已等候在那里的马车,大街上随处可见的马车,丝毫不会显眼,黑衣男子一言不发,浣纱坐在马车之中,深深的清楚自己即将进入一个硝烟弥漫的战场,不流血,也没有刀光剑影,却足以置人于死地。
      她掀开车帘看着窗外划过的风景,从热闹非凡的闹市到寂静无声的树林,耳边的喧嚣渐渐的远去,忽然男子掀开帘子,递进来一块黑布,示意浣纱蒙在眼睛上,浣纱顺从的照做,视线被遮挡了,心却渐渐的明了下来,其实,她并不清晰长安肆夜是一个什么样的地方,外界传言有虚有实,她并没有十足的把握,一切,随机应变。
      马车在颠簸中停了下来,黑衣男子伸手搀扶着浣纱下了马车,这样的黑暗并不浓郁,透过黑布,仍可以见到光亮,比起那沙土掩埋的不见天日,实在不值一提,脚下的土地有些湿润,踩上去的时候会凹陷进去,耳边可以听见清脆的鸟叫声,以及风拂过树叶的时候,沙沙的响声。
      “你叫什么名字?”那双手松了开,浣纱手摸索着墙壁,小心翼翼的踩上一路向下的阶梯。
      “莫邪。”
      浣纱轻笑,“那不是一把剑的名字?”
      “我本就是一名剑客,剑便是生命,只有死了才能放开手中的剑。”
      他在提及剑的时候,整个人仿佛瞬间明亮起来,浣纱忽然想问,那么你的剑术一定很强了!可是想了想,她又沉默了。
      后来,她才知道,这个人的剑术,并不能用强来形容,或许是,天下难逢敌手。
      黑布被摘下,浣纱立刻被眼前看见的一幕所震撼,这里宛如一座地下皇宫,不!也许皇宫也没有这般富丽堂皇,她无法想象修建这座地下宫殿所花时日,宫殿明如白昼,数以千计的夜明珠被镶嵌在高处,唯一不足的或许便是空荡,看不见一个人影。
      莫邪带着她走入其中一条通道,浣纱注意到,这地下宫殿有无数条通道,每一条通道都以数字标示清楚,唯有现在他们走入的这一条,没有任何标示性的数字。
      他们径直走到尽头,莫邪敲了敲门,很快便有人来开门,那人见到莫邪,微微弯腰,叫了一声莫大人,又回过头恭敬道:“凤大人,丕大人,莫大人带人过来了。”
      “莫邪,我与阿钰赌你能不能将人带来,现在看来,我赢了。”如同闷在罐中的声音忽然响起,浣纱看了看,却只看见一名绿色女子坐在桌前,女子已是中年,身材略显臃肿,但五官犹可看出艳美,她手中端着茶杯,显得无比悠闲,而在她的右手边,桌上仅仅摆放着一只小巧的酒罐。
      莫邪走入房间,坐在女子右手边的椅子上,“人我带来了,剩下的与我无关。”
      浣纱抱着琴站在女子面前,那叫阿钰的女子抬头看着她,“天骁五届花魁,仅有一名进入长安肆夜,所以你选择加入,究竟为什么?”
      “第一,我要报仇。第二,我喜欢穆淳大人。”浣纱认真而坚定回答。
      “浣纱,十八岁,出生于绛县,五岁时父母双亡,与年迈的奶奶相依为命,一年前,奶奶被一伙强盗杀死,你逃走后,千辛万苦来到苏扬,然后参加花魁大选。这些是我们这些日子搜集到的所有消息,老实说,我并不赞成大人让你进入,你并不是没有半点嫌疑的人。”
      浣纱心中不由一凉,没想到,这半月他们竟然是在查自己的身世,因为难以深入,所以耽误了很长时间,可是她很清楚,这个人并不是自己,她不是孤儿,也没有被强盗杀死的奶奶,她有些后怕,若是这人刚刚直接发问,只一步,自己定会被直接送走。
      “浣纱不过是一名普普通通的农家女子,绛县地处偏僻,又人烟稀少,你们查不到也很正常,可是我真的没有别的想法,我…很仰慕穆淳大人,所以……”浣纱着急的解释,说到最后,已经面色通红了,不知是急的,还是羞的。
      凤钰看了看她,没有说话,然后忽然用力摇晃起手边的那只小巧的酒罐,表情恶狠狠的,“丕冥央,你再不滚出来,老娘现在就把它摔碎!”
      “凤钰,你敢!”立刻有声音瓮声瓮气的反驳,然后浣纱震惊的看见那小巧的酒罐里忽然伸出了一只手,然后是头,最后是脚,被浓缩的小人看起来有些滑稽,浣纱忍不住笑了笑,便看见那小人用力的瞪着自己,然后忽然双眼一亮。
      浣纱无语的看着站在自己面前消瘦俊秀的少年,不知从何处取出一把玉扇,自以为潇洒的闪动着,然后环绕着她,不断的啧啧撑称奇,总之,她无法把这个少年与那袖珍似的小人联系在一起。
      “美人。”丕冥央色眯眯的盯着浣纱的眸子,用自以为猥琐其实很可笑的语气开口:“大人府中有三妻四妾,长安肆夜又有墨梅园,你何必去凑热闹,不如跟了我?大爷会好好疼你的。”
      浣纱还没开口,凤钰已经一脚踹了出来,丕冥央身影一闪躲了开,被凤钰严肃铁青的脸吓得缩在了莫邪旁边,委屈的皱着脸,目光却依旧期待的看着浣纱。
      浣纱无语,长叹。
      “如何?”莫邪问丕冥央。
      丕冥央捏着下巴,故作深沉的回答,“虽然看不真切,不过根骨奇佳,下盘沉稳,以前想必学过一些绣花功,现在开始,应该不是难事。”
      莫邪点了点头,凤钰抚了抚额头,“浣纱,现在由你决定,黄泉岸与墨梅园。”
      “有什么区别吗?”浣纱疑惑问。
      “若是进入黄泉岸,便是一场真正的厮杀,二十人,我们会教习三月武艺,三月之后,二十人中只能活下五人,这之后,每隔三月,将会有一场比试,输者将会受到惩罚,简单地说,那便是彻彻底底的地狱。而在墨梅园,你不需要付出任何东西,美酒美食,享之不尽。你很美,所以我想你会选择墨梅园,不过还是遵循惯例,以你的意愿。”
      浣纱沉默了许久,墨梅园,美酒美食,享之不尽,可是她很清楚,这世上没有白吃的美食,她知道穆淳有时会在墨梅园里过夜,也知道穆淳会将墨梅园里的女子送给达官贵人,可是那绝对不是她想要的,对穆淳来说,那些人都只是花瓶而已,再美丽,也没有多大的价值。
      “我可以两者都选吗?”很久之后,浣纱开口问。
      大约是以为浣纱定会选择墨梅园,所以丕冥央很夸张的赞扬,“美人,我真是越来越喜欢你了!”
      “为什么?”凤钰问。从来没有人问过这种问题,她很感兴趣。
      浣纱收紧指尖,扣在琴木上,笑着道:“因为我喜欢穆大人,所以希望成为可以保护穆大人的人,至少,在他遇到危险时,我可以挡在他的面前,而且,我很爱很爱他,也希望他可以有朝一日爱上我。”她说的很慢,低着头,看不清眼神,语气也没有起伏。
      “很好,我会立刻禀告大人,在这之前,浣纱,呆在这个房间里,哪里也不要走。”凤钰起身,交代一番,立刻开门走了出去。
      浣纱轻轻的笑,她知道,自己这番话凤钰一定会一字不漏的说给穆淳听,这出戏,总算是要开始了啊!
note作者有话说
第5章 第四章:长安肆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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