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全世界只想你来爱我》梁白开

1、第 1 章

　　车窗外是连绵起伏的山，深深浅浅的绿色飞速后退。
　　梁璨一手撑着下巴，目光扫向窗外时不经意看到自己落在车窗上的影子。眼睛下深深的黑眼圈以及下巴上青色的胡渣，虽然模模糊糊的看不清楚，但是不需要用脑子就可以想到，现在这幅状态是有多糟糕。
　　想到这里，本来稍有平和的心情立刻又起伏起来，梁璨转过去对着身边正呼呼大睡的家伙翻了一个巨大的白眼。转头的动作让对方枕在肩上的脑袋一歪，口水就沾在了衣服上。
　　他几乎听到啪嗒的水声。
　　梁璨猛地站起来指着他的鼻尖正要骂人才发现，周围的乘客都目瞪口呆地看向他。
　　糟糕了……
　　不好意思地对众人笑笑，又丧气地坐下来。
　　总是会忘记，这家伙是个只有自己能看见的东西——想起来他自我介绍时傲慢的态度，梁璨禁不住又叹了口气。
　　“是妖怪啊你有没有常识。”
　　明明只是个猥琐的二X青年。

　　遇到自称“凉森”的妖怪，是在乡下避暑的时候。
　　小时候放暑假，住在乡下的爷爷奶奶都会打电话要梁璨回来玩儿。这种习惯到了已经工作的年纪依旧保持着。如今两位老人都去世了。几个月没人住的老宅子，推开门可以看到阳光下飞扬的尘土。梁璨草草收拾了一间卧室，把行李箱扔在一边躺回床上。
　　潮湿的被褥有一股发霉的气息。
　　待会儿要拿出去晒晒。他这样想着，一翻身却睡着了。
　　乡村早晨十点钟的太阳非常暖，风一吹，阳光会带着青草绿树的味道。舒服得让人在梦里都可以感到，被大大的温暖包裹着。他看见幼年时不肯吃饭在院子里跑来跑去的自己，身后是捧着饭碗追的奶奶。再长大些，他一个人在路边拔草、玩泥巴，或者是在爷爷的看护下爬树、掏鸟窝。白天阳光好的时候，就搬个小桌子坐在院子里写作业。
　　房前那棵大杨树在风里沙沙作响。
　　梁璨微微翘起嘴角。知道是梦境，温暖却是真实的。
　　“喂喂，小鬼？这种地方也睡得着啊~”
　　这里是充满美好回忆的地方，当然睡得着。
　　“起床了，已经是正午了。”
　　还早。
　　“对了，你是梁小璨吧？想起来了~快起来。”
　　吵死了。记忆里怎么有这种声音——梁璨猛地坐起来，眼前一阵黑，隔了一会儿才看清说话的人。
　　是个看起来年龄相仿的青年，正眯着眼睛对自己傻笑。
　　愣了好一会儿，梁璨才想起来问：“你是？”
　　青年拨了拨有些长的刘海儿，笑着回答说：“你不认识我啦？小时候你还喂我吃过苹果。”
　　喂你？小时候？梁璨努力去回想，关于这个人的记忆却是一片空白。虽然眼前的家伙长得算是端正，小时候大概也很可爱，但是……喂他吃苹果？梁璨重新闭上眼睛，又睁开，那张脸还是近在咫尺。
　　“想不起来了吗？果真是啊，人类都太健忘了。”青年揉了揉头发，一脸苦恼地退到窗边，看着外头自言自语，“那可怎么办呢，本来还想着会顾念一下往日情谊带我离开，原来又是一个始乱终弃的家伙啊。怎么办啊那只臭喜鹊又该来笑话我了。肯定是说人类不可信赖之类的……”
　　空气里的尘土钻进鼻腔里，梁璨打了好几个喷嚏，才淡淡开口说：“喂，声音太大了。”
　　青年闻言转身，裂开嘴笑着说：“那你是打算收留我了？”
　　“……”
　　青年走过来蹲下，头枕在他膝盖上，讨好地蹭了蹭：“我就知道小璨不会这么没心没肺的，答应了爷爷奶奶要照顾好我的。”
　　沉默了好久，梁璨才推开他，深呼吸，努力保持淡定的口气：“你到底是谁？”
　　青年抬头看着他，眨眨眼睛，说：“知道了你还会养我吗？”
　　我擦啊别说不知道就是知道了你一大老爷们让我养你好意思吗！梁璨笑笑，轻声说：“你先说吧。”
　　青年幽黑的眼睛打量着他的神情，想了想说：“你先闭上眼睛。”
　　我擦啊你以为你是阿拉丁神灯还是机器猫小叮当啊还闭上眼睛实现三个愿望吗！梁璨笑笑，乖乖闭上了眼睛。他听到窸窸窣窣的声音，又迅速归于沉寂。
　　“好了吗？”
　　没有人回答。该不是恶作剧吧，对方看起来就是很不靠谱的家伙。梁璨打算睁开眼睛，就感到有什么东西跳上了膝盖。条件反射地迅速站起来，那东西落地后“咚”的一声。梁璨睁开眼睛，顿时目瞪口呆。地上白色的大狗正端端正正坐着，抬头用水汪汪的眼睛和他四目相对。
　　“你是……”梁璨张张嘴，半晌才迟疑道，“二狗？”
　　大狗瞪着他叫了一声，扑了过来——“这种傻了吧唧的名字快给我换一个！”
　　梁璨呆呆看着扑在身上一瞬间由大狗变成的青年，呆呆瞪大了眼睛。我擦啊这货是奶奶家那条又笨又贪吃又不会看家的白痴大狗。
　　“你傻了？”青年站起来，朝躺在床上纹丝不动的梁璨伸出手，“起来。”
　　梁璨又咳嗽了好几下，才找着语言：“二狗，你……你怎么……啊不对，你是……”
　　“闭嘴，本大爷有名字的，你好好叫！二狗二狗的难听死了。”青年瞪着他，一手在空气中比划着写自己的名字。
　　凉森，清凉的凉，森林的森。
　　我擦啊这什么鬼名字还不如二狗朗朗上口呢。梁璨点头说：“记住了。不过有点拗口，你有没有小名儿？二狗什么的会比较——好了别一副要咬人的样子，小森？小凉？”
　　凉森转过去，摆摆手说：“随便你，但是二狗的话绝对不行。”
　　“只是一条中华小田园还当自己是哮天犬吗，哮天犬都没有名字的好吧。名字这种东西只是代号。”正喃喃自语吐槽的梁璨看到对方抽筋的脸，这才意识到，声音太大了。
　　凉森白他一眼，意外地没有对“中华小田园”有异议，得意地说：“你知道我是谁了，接下来该养我了吧？”
　　“……”
　　之后就是一连几天的争论不休你来我往，梁璨这边最终因为战斗力有限而不得不缴械投降：“好吧，我把你带回家里，但是不许惹麻烦。”
　　凉森弯起眼睛得意地笑，扑过来对着他的脸一通乱舔。
　　梁璨推开他，狠狠擦着脸颊，恼怒地说：“不是说过了吗？变成人了就请有些人的样子！”
　　凉森眨眨对人类来说水灵得过分的眼睛，回答道：“只有你能看到我变成人的样子，别人又不会说什么。”
　　正常得近乎平铺直叙的语气，让梁璨沉默了半晌，终究只是轻轻嗤了一声。
　　“虽然是妖怪，但力量实在很有限。能够被小璨看到，对我来说是多么幸运的事情。不然恐怕会一个人孤零零地饿死在这里。到死都是一个人。”那个看起来没心没肺的青年靠着窗子微笑着说话，逆光里看不大清楚他的神色，却让人觉得莫名的悲伤从暖暖的阳光里透出来，包裹着两个人。
　　即使有满满的槽点，到头来只是无力地说了一句：“好了好了，养你就是了。我养你。”

　　从来没有觉得自己和“温柔”有半毛钱关系。因为父母离异，很早就独立生活，对周遭人事也都是漠不关心，在路边看到乞讨的老人只会加快步伐走开。梁璨认为自己是绝对的利己主义者，活在自己的小方世界里。然而——
　　“最近越来越温柔了。”女同事笑着接过他顺手拾起来的笔，凑过来评价说，“不是恋爱了吧？”
　　只是随手一个动作你就能看出来我的恋爱婚姻情况吗不好意思哦猜错了小姐。梁璨摇摇头，笑笑说：“没有。”
　　“是吗？”对方甜甜一笑，从抽屉里拿出两张票递给他，“之前有朋友送了很多，可以和她一起去。当然如果真的没有伴的话，介意和我一起去吗？”
　　是城郊刚刚竣工的游乐城，之前也收到过广告单。家里那家伙对着花花绿绿的广告纸流了好几天口水。梁璨想说“谢谢，不必了”，但又想到那家伙眼泪汪汪的样子。虽然知道那副表情八成是故意的，却还是有些介意：回城之后整天呆在家里，比起乡村的广阔天地来，公寓对一只大狗来说确实太小了。梁璨把票拿过来收好，笑着说：“谢谢你了，我还是自己去吧。”
　　女同事并没有尴尬，揶揄道：“我就说有伴嘛，两张票可要好好利用。”
　　对不起又猜错了那家伙只有我能看见根本不需要票这种人类才用的东西。梁璨不置可否地笑笑继续工作，停了好大一会儿，转过来问：“游乐场里可以携带宠物吗？”

　　一打开门就可以听到凉森特有的张扬声线，明明是青年的低沉，却偏偏要刻意拉长强调，带上撒娇的意味。
　　“回来了？有没有买上次说的那个鸡排？”凉森穿着睡衣赤脚从房间走出来。说话时梁璨几乎可以看到他摇来摇去的大尾巴。
　　在玄关处换好鞋，梁璨把西装外套挂好，松了松领带坐下来，这才想到回答似的：“没。”
　　“小鬼还想骗我。”凉森过来翻他的包，弄了个底朝天还是没有发现食物的影子，又吸了吸鼻子嗅嗅，才扔了包坐在地上，“真的没有买。”
　　梁璨嗯了一声，一翻身躺在沙发上，闭着眼睛说：“今天很累，你自己去冰箱里拿些吃的。我睡了。”
　　凉森侧头看他，听到他平缓的呼吸。他刚毕业没多久，通身都还带着学生的稚气，睡着的时候看起来很乖。忍不住把脑袋凑过去，用鼻子蹭蹭他的脸，却听到懒懒的声音：“别闹，跟小狗一样。”
　　青年晃晃脑袋站起来，心说已经是人的形态了，一定要把狗的毛病改掉。又转头看看躺着的家伙，走回房间抱了毯子给他盖好，打算去找点吃的。一转身，看到刚刚倒出来的文件里露出两张彩色的纸。凉森拿过来看了一会儿。他对文字的敏感度不怎么高，一个字一个字地看，再想想怎么念，半晌才弄明白。
　　沙发上的人已经钻进了毯子里，露出一小块脸颊。
　　妖怪青年眨眨眼睛，把票放回去，倾身小心地亲了亲他闭着的眼睛，忍住了想要舔一舔的愿望。

　　去游乐园那天，一大早凉森就爬起来收拾东西。梁璨看着他肩上鼓鼓囊囊的包，有些头疼地说：“你装了多少东西？“
　　前一天晚上非缠着要去超市，买了一大堆零食，梁璨付完帐出来冷着脸说：“接下来一个月你都不用吃肉了。”当时想要掐死这个吃货的冲动，隔了一宿看到他故作乖巧的笑容时便成了浅浅淡淡的无奈，梁璨抬手拍拍他的脑袋，说：“少带一点，是游乐园又不是郊游。”
　　身高的差距让这个动作有着微妙的违和感。凉森低下头眯起眼睛让他摸，一边乖乖把包里的零食倒出来。
　　坐地铁的路上凉森一直握着他的手，左顾右盼的样子让梁璨不由抓紧他，心想狗果真是狗就算变成了妖怪狗，也改变不了智商不太高的事实，这幅样子分明就是第一次出门拽着爸爸的手忐忑不安的小孩子。
　　熙熙攘攘的人群里，梁璨低头看看两人交握的双手，感到莫名的平静安宁——这么多人里，只有自己可以看到他。而刚好他们就相遇了。不知道在这之前，不为人所看到的凉森是怎样独自生活的。
　　感受到梁璨的心不在焉，凉森偏过头凑到他面前问：“怎么了？”
　　……我擦这是公共场合要不要凑这么近有伤风化好吧！愣了一瞬，梁璨黑了脸，抿嘴一笑：“没事。”
　　凉森凑到他颈间嗅了嗅，又退开：“不要无视犬的敏感度哦。”
　　凉森面容清俊，只有那双漆黑明亮的眼睛提醒着梁璨，这家伙真的是只狗妖怪。印象里自相遇以来就总是笑眯眯的，像狐狸更多一点。梁璨看着他明亮的笑容，问：“之前，你一个人怎么生活的？”
　　“嗯？在爷爷奶奶家里只要会撒娇就好了。他们去世之后，”凉森停下来看看他的神色，才接着说，“我就可以到处跑着找吃的了。别忘了我可是妖怪~”
　　梁璨想问的是“会不会感到孤独”，再一想，作为妖怪的他，一定有很多妖怪朋友，怎么会孤独。但倘若是这样，又为什么要跟着自己来到完全陌生的地方？梁璨看着他近在咫尺的脸，想不出他有什么目的。
　　凉森注视着他，握紧了手，嘟嘟囔囔地说：“虽然不担心吃不饱，但是很孤独啊，总是一个人，连说话的人都没有。”悄悄伸长手揽上他的腰，脑袋凑到肩上蹭蹭，再蹭蹭，“能遇到小璨真是太好了。”
　　好吧我知道你是只大狗但是可不可以不要用人的姿态做狗的事！梁璨推开肩上的脑袋，嫌弃道：“这话等你付得起饭钱时再说。”
　　凉森吐吐舌头，听到报站名的女声，忙拉着他下去：“终于到了啊，快走快走。”
　　梁璨被他拽着踉跄地走，觉得自己真像个领孩子出门的父亲。
　　这种想法到了游乐城就更加明显了——不管是什么都跃跃欲试，甚至看到巨大的棉花糖也会走不动道。梁璨吃着甜筒，无视他傻了吧唧的笑容，冷冷地说：“放弃棉花糖，中午给你买鸡腿。”
　　凉森眼睛一亮，点点头，走开时小声说道：“我只是觉得吃那个比较可爱。”
　　我擦你是货真价实的大狗，变成人了也是二十四的成年人不是十二岁的粉红系萝莉，不要整天给我想着卖萌，很恐怖的好不好！梁璨忍耐着怒气像一个真正的父亲那样温和地说：“你不用故意扮可爱，即使不可爱我也会养你的。饭钱我不要就是了。”
　　凉森眯起眼睛又凑过来，鼻子蹭蹭他的脸。这是已经习以为常的动作，反正也不会有人看到，梁璨便不去搭理他——于是在对方的舌头舔过自己嘴角时，想要躲开却慢了一步。
　　“我擦你在干吗？！”
　　青年心满意足地舔舔嘴唇，笑得像个狐狸：“亲你啊。”不等他回答便紧接着说，“嘴角有冰淇淋，我也想吃。”
　　梁璨看看手里的甜筒，再一次黑了脸：“这是巧克力的，狗不能吃。”

　　之所以想要问凉森是否孤独，是因为梁璨对一个人的状态有着深切的感知。父母由于不间断的争吵而鲜少回家，少年时期常常一个人在很大的屋子里睡觉，闭上眼睛就感觉到重重的黑暗压在身上。之后他才知道，那些黑暗叫作孤独。
　　现在每天随处可见某只大型犬笑嘻嘻的脸，过去习惯了的孤独已经成为很久之前的事情了。办公室聚餐时，梁璨一边和同事们端着酒杯送往迎来，一边想起那家伙说要吃烤鸡的叮嘱。最终提前离席拎着热腾腾的烤鸡回去的路上，他才恍然发现，这些年用习惯铸成的千里之堤，被那只宠物一点点建造的蚁穴蚀成了灰。
　　说着无处可去的妖怪硬闯进他的生命，又不知不觉成了生命的一部分。
　　梁璨推开门说：“我回来了。”
　　大型犬扑上来抱住他，脑袋在脸上蹭蹭：“不是要聚餐吗，怎么这么早。”
　　“不是嚷着要吃烤鸡吗，去拿刀。”
　　没有听见，继续蹭。
　　腰上扣着一双手，背上挂着一个人，梁璨动作流畅地换鞋子，走到餐厅，进厨房，取菜刀，在案板上狠狠一剁：“你还吃不吃了？”
　　凉森乖乖松手，顺便亲亲他的脸，下手抓了只鸡腿。
　　摸了摸脸，看着他吃饱了又把剩下半只装好放进冰箱，梁璨才开口说：“我们得好好谈谈。”
　　凉森一愣，看到他堪称凝重的表情，点头走到客厅端端正正地坐好。
　　我擦这不是很会察言观色习惯也很好吗，明明习惯了人类的身体不是吗。梁璨挑眉看着他，说：“你们狗……犬，犬类动物都是用亲吻来表示亲切的吗？”
　　凉森规规矩矩坐着，又规规矩矩地摇头。
　　“那妖怪？妖怪之间会随便亲吻吗？”
　　继续摇头。
　　“那就对了。”梁璨保持着正襟危坐的姿势，笑笑说，“人类也不是。所以说，不管你是什么种类，都不可以随便亲吻别人。”
　　凉森弯着眼睛笑，又扑上来：“我知道啊，没有随便亲别人，我只是亲你而已。”
　　我擦你有没有常识！梁璨勉强保持着父亲般温柔和蔼的笑容，继续说：“即使是饲主，也不能随便亲嘴唇。这表示——”
　　“我知道。”把饲主扑倒在沙发上，不客气地打断了他的话，凉森凑上去又亲了一下，“表示我喜欢你。”
　　我擦……
　　再亲一下，嘴唇依依不舍地流连着。把舌头伸进去。凉森按着他要挣扎的手，说：“喜欢小璨。很久之前就喜欢了。”
　　我擦！梁璨猛地推开他坐起来，一巴掌甩上去：“我擦你再说一遍！”
　　大型犬黑溜溜的眼睛注视着他的，认真又温柔。“我喜欢你啊。”
　　梁璨沉默了。沉默到内心吐槽频道都按了静音键。
　　凉森小心翼翼地伸手重新抱住他，说：“让我抱抱。你推不开的，我刚才没用力。别动，你打不过我。听我说，我喜欢你，想和你在一起。别乱动，我知道你也喜欢我，昨天我们还一起洗澡呢。”
　　“喂！那是给狗洗澡。”
　　“都一样。”手掌轻轻抚着怀里人的背，凉森的嘴唇凑到他耳边，轻轻亲吻着，“不管是妖怪是人还是狗，都一样地喜欢你。”
　　饲主先生呆呆看着眼前那张大脸，脑子里是一团浆糊。
　　千里之堤溃于蚁穴。

　　所谓的情人眼里出西施，大概就是同样的一张脸，之前觉得二X欠揍，现在却百看不厌。梁璨端着咖啡坐在电脑前工作，不时转头看看正趴在桌上睡觉流口水的凉森，内心不由自主就温柔起来。
　　“除了小璨谁都看不见”，所以干脆二十四小时黏在身边，工作的时候就乖乖在一旁睡觉吃东西。争吵了就相互远离二十米，等有力气了就跑过来撒娇求和好。看着那家伙安静的睡脸，梁璨心想如果可以一直这样下去就好了。
　　因为只有自己能看见他，所以他只能呆在自己身边。
　　再也不会有孤独。
　　这样想着的梁璨，觉得偶尔认为烦人的体质，也变成了幸福的原因。
　　“小梁怎么总是一个人笑得这么开心？恋爱了吧。”办公室的大姐头成婚以后最喜欢闲暇时刻聊八卦或者当红娘，看见他的傻样子便凑过来问。
　　另一个同事也神神秘秘地过来凑热闹：“是上次一起去游乐城的姑娘吧？唉，我可是成就了你们的好事。可惜了，梁璨这样的五好青年。”
　　对不起这次猜错了一半对方不是姑娘……梁璨笑着摆手说：“没有没有。”
　　“骗人的吧，怎么会没有。看你每天春心荡漾的，不会是不想介绍给我们看吧？”
　　好吧你猜对了就是不想给你们看反正看了你们也看不到。梁璨有些窘迫地连连摆手：“真的没有，我还年轻。”
　　“你有二十五了吧？这个年纪再不找女朋友以后很难找的，要不要姐给你介绍几个？”大姐头话锋一转热情建议。
　　梁璨这次是真的窘迫了——暗中拽着龇牙咧嘴要冲上去咬人的凉森，脑袋摇得像个拨浪鼓：“真的不用麻烦了，其实我老家有娃娃亲来着。”
　　手放在桌子底下摸着某人毛茸茸的脑袋安抚情绪，梁璨心想因为同事的好心，他晚上回去又要累死累活做吃的了。
　　“家里的鸡腿吃完了。”凉森坐在地上靠着他的腿，幽幽地说。
　　我擦你到底是狐狸还是狗！梁璨阴森森地回答：“付饭钱。”
　　每次听到这句话，凉森都会乖乖闭嘴。吃人家的嘴软。

　　梁璨也许说了不下一百遍付饭钱，但是从来没有想过真的可以见到凉森上交的伙食费。这时已经临近第二年的八月了。两个人正坐在家里吃西瓜。凉森突然想起了什么，飞奔到卧室拿出来一沓钱递给他，挺着胸膛等表扬：“饭钱。虽然不够这一年的份，但是我会努力赚的。”
　　梁璨把视线从电视上移到那一叠鲜艳的粉红色上，问：“你从哪儿弄来的？”
　　凉森甩甩手一副潇洒姿态：“别忘了，我是妖怪啊。”
　　“抢的？偷的？”联想到这家伙的身份，梁璨立刻黑了脸，从沙发上跳起来去找扫帚，“我让你不学好，是不是偷的？没人看见你，你就能偷了？给我说！”
　　凉森举起手嚷嚷：“这是正经钱，我自己赚的！”
　　“还撒谎！”梁璨把扫帚放下，换了个靠垫儿在他脑袋上狠狠一敲，“谁都看不见你，你去哪儿赚钱？”
　　凉森一愣，顿时闭了嘴，低下头乖乖站着。
　　“怎么不说话了？你从哪儿拿的钱？给我还回去。”梁璨叉着腰瞪他，“装可怜也没用！今天去把钱还了，不然别想吃饭！”
　　凉森抬头，黑眼睛湿漉漉地望着他。
　　梁璨视若无睹，关了电视进卧室，狠狠甩上门。
　　停了一会儿，凉森走到门口，正要敲，梁璨拉开门冷冷看着他说：“卖萌撒娇也没用，这是原则性问题。”
　　啪——
　　凉森看着眼前紧闭的房门，摸摸鼻子不说话了。

　　第二天要上班，梁璨一拉门，正靠着门板的某人咚的一声倒在他脚边。
　　凉森捂着头爬起来抱着膝盖坐好，屁股蹭着地板挪到一边让路。一言不发。
　　我擦就你这小狗妖的道行还在我面前用苦肉计你至于吗。梁璨踢踢他，问：“还了吗？”
　　凉森又往旁边挪了挪，不说话。
　　“说话。”
　　“……嗯。”
　　我擦你是狗不是蚊子用这种声音说话至于吗！梁璨拍拍他的脑袋，说：“那就好，起来吃饭。”
　　“不要。”
　　“地板凉，别感冒了。”
　　大型犬抬头，黑眼睛水汪汪的。“坐了一夜，腿麻了，起不来。”
　　我擦苦肉计你以为我会上当你当自己谁啊我可是……梁璨弯下腰，伸手想拉他起来。
　　下一秒身子一歪，被抱进怀里。
　　凉森紧紧抱着他，小心翼翼地说：“小璨，你以后不要这样吓我了，好不好？我害怕你不要我。”
　　停了好久，梁璨才说：“我只说不许吃晚饭而已。”
　　“偷东西是最严重的对吧？你原谅我了是不是？”收紧了手臂，蹭脑袋。
　　“好吧，我原谅你了。快起来，坐了一晚上，会感冒。”
　　“那你答应我，不管怎样都不许不要我。”
　　“……”
　　“你不养我的话，我会死的。”
　　我擦不要得了便宜还卖乖这一点也不可爱！梁璨反手抱住他，安慰道：“我知道，我不养你，你怎么活？”
　　凉森不说话，只是死死抱着他。
　　这以后，凉森每次看着他的眼神都很委屈，带着小动物特有的水气。弄得梁璨开始怀疑自己是不是太严厉了。
　　隔了半个月，梁璨在公司附近看到那家伙熟悉的身影，正想打招呼时，才意识到什么——凉森穿着快递员的制服，正从小区里出来，捧着地址单看得全神贯注。
　　梁璨知道他有点阅读困难。一瞬间有很多东西涌到脑子里，他只能呆呆站着。
　　“小梁！等一下。”
　　循声望过去，楼道里出来个大妈。梁璨环视四周，大中午的没几个人，又不是叫他。他正迷糊着，大妈走到凉森身边停下，热情地递给他一杯酸梅汤，说：“有时间常来坐坐，阿姨就喜欢你送货，态度好。小伙子长得真俊。”
　　梁璨不知道后来大妈又说了什么，反应过来的时候，已经被凉森抱在了怀里。这家伙凑在他耳朵边不停地说：“不要生气，小璨，你听我解释。”
　　梁璨睁大眼睛，直直看着他，轻声问：“你一开始就在骗我对不对？别人可以看见你的，是吧？”
　　凉森松了手，站好，怯生生地望着他。
　　“为什么骗我？”梁璨很平静地说，“你害怕不那样说，我就不会收留你？还是觉得我很好骗，看我沾沾自喜很好玩？”
　　凉森不说话，只是摇头。他有点害怕，又不知道该怎么解释。
　　深呼吸。梁璨揉揉太阳穴，低声说：“我还要回去上班。你也要工作吧？”
　　转身就走。
　　凉森看着他越走越远，几乎要哭出来。
　　我擦你不是挺能装的吗这时候怎么不说话了，明明是只狗做狐狸的事就算了现在还学会扮猪吃老虎了啊……梁璨心想，回家了不给个满意的解释，就不许吃晚饭不许进卧室。
　　撒娇卖萌也没有用。
　　苦肉计更没有用！

　　晚上回家，某人果真乖乖地像个流浪狗似的坐在楼梯口，看过来的目光委屈得要死。梁璨目不斜视，开门进去，换好鞋等了半晌，那家伙只是站起来看着他不动。
　　梁璨叹口气，淡淡地说：“再不进来，我就关门了。你睡外边。”
　　凉森睁大眼睛看着他，咧嘴一笑扑了过来。
　　“喂喂，你还蹬鼻子上脸了，松手。”
　　“不要，你说过不会不养我的。随便丢弃宠物是不对的。”
　　梁璨伸脚踢上门，拖着这条八爪鱼朝沙发走过去，坐好，沉着声音说：“放开，给我解释清楚。”
　　凉森乖乖松手，开始说话：“我给你讲个故事。从前，有一个很宁静的小山村，那里有一户老人家……”
　　梁璨一个靠垫儿砸过去，缓口气说：“给我好好说话。”
　　结结实实挨了一下，这次怎么也不敢装可怜了，凉森低下头说：“小时候看你总是一个人玩儿，我觉得很心疼。那时候我就想着要是能陪你一起到城里来就好了。你跟我说，只有在暑假里才最开心，有爷爷奶奶。平时总是一个人，太孤单了。”
　　梁璨挑眉：“那时候你就修炼成妖怪了？”
　　“嗯，那时候年纪小，太笨，不知道怎么接近你。后来爷爷奶奶都去世了，我在葬礼上看见你哭，心想一定要到你身边来。我知道去年那个夏天你肯定还会回来，就一直计划着要见你。”
　　我擦你真是白痴只会打算一直等吗。梁璨揉揉眉心，问：“万一我不回去呢？”
　　“我知道你会的，我就是知道。”凉森头枕在他肩上蹭啊蹭，又顺着胸膛滑下来枕上腿，仰头看着他不知不觉柔和了的表情，“我知道你会回来，而且会带我走。”
　　我擦要不要自我感觉这么良好，很了解我吗不过是喂你吃过苹果而已况且我一点都不记得了！梁璨叹口气，问：“所以那时候就想好要骗我了？”
　　“我没有啊，真的没有！”凉森抬手扣着他的脖子往下拉，吻上他的嘴唇，黑眼睛认真地凝视着他的，“对我来说，只要小璨你能看见我就好了。因为啊，这么大的世界上，只要你爱我就好了。只要你就好了。”
　　……我说过苦肉计没用！但这不是苦肉计吧是……美人计？梁璨迷迷糊糊地闭上眼睛，半晌只想到一句话：“我小时候，真的那么白痴喂一只狗吃苹果？”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