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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少年事(贰) ...

  •   咫尺之处年轻的躯体陡然一震。

      如此尖锐的话语,便是心智成熟的成年人也要大惊失色,沈夜却只错愕地看他一眼,面上仍无多余神色,唯有抿紧的唇角昭示着他正强自平静,“绝无此念。”他答得坚定冷毅,而后如同拒绝少恭接近,第一次戒备地主动退离两步。

      身后的两名守卫察觉异常正在靠近,欧阳少恭又一拂手撤去结界,饶有兴致地看着沈夜,“怎么,觉得我言行有失仪态?”他虽面带微笑,声音却是低沉冷定,慢条斯理地缓缓道,“那便不要对任何人袒露心绪。”

      沈夜怔了怔,被他反复无常的态度扰的云里雾里,欧阳少恭将这一切看在眼里,略一抖袖再度转身,“你年少如是,这般笃定的心性倒是格外有趣,”他评判道,“但这第一课,你上的仍不合格。”

      这天天气晴好,午时已过,日光却不改耀眼,漫天的光芒大片大片倾落,映在欧阳少恭杏色的衣裳,为他镀了一层绒绒的柔光,饶是被那样细碎得无孔不入的光环绕,周身依旧染尽浓郁的晦涩。

      然而他的声音却仍清雅和煦、温柔得仿佛潺潺流水,“这世上唯二难测之事,一是天意,二是人心。那些人,今时在你面前是一种样貌,转身便又是另一副嘴脸,真正能信任的只有自己,你既已明白情不外露,又为何如此轻易,便将所思所想坦白于我?”

      言尽于此,将一切都抛在身后,少恭这次真的离开了。

      ……

      那大祭司虽强迫少恭将祛病之法传授于族人,但一切都是在他彻底治愈那天那位被当做实验品、病入膏肓的青年后,才有意义。

      这流月城地域狭窄气候恶劣,土地荒芜资源匮乏,城中居民又是依仗神农神血之力不饮不食而活,想要寻些药材开炉炼制倒是异想天开,但这正是欧阳少恭的计策之一,届时他以下界寻找药材为由试探,或可获得光明正大接触伏羲结界的机会。

      那青年的病情不出预料地复发了,轮回之间里,在场的人除却那日的老城主与大祭司,还多了个坐在轮椅上银发独眼的青年,少恭心下戒备、不动声色地以银针刺激病人各大要穴后,面上露出恰到好处的困窘之相。

      “这位……这位友人之症着实疑难,贵部既有神血庇护,若能辅以各种药物,或许会得到意想不到的进展,不知城中可有药材齐全之处?”

      少恭斟酌言辞尽心引导,却未能等到城主的回答,不过这次节外生枝的并不是那位傲慢的大祭司。

      银发独眼的青年操纵轮椅至躺着患者的床畔,食指搭上他早已溃烂的手腕,指尖流光转瞬,宛如有条虫子活生生钻进体内,紧接着那人的脉络陡然凸起、痉挛蠕动,鲜血淋漓触目惊心。

      青年接着闭目凝神、双手结印唇间咏颂咒诀,那人躯体流血溃烂之势竟隐隐有愈合的迹象!

      少恭一怔,心绪百转千回,“这是……蛊术?”

      “不错。”青年颔首肯定,目光片刻不离床上的人,“是凤凰蛊,可催动血肉再生。”

      “……倒是生死人、肉白骨之奇法。”欧阳少恭缓声沉吟,千算万算、不过是依凭沈夜一家之言赌其并无医治之法,他面上微笑温润不改,埋在袖中的手掌却是紧握成拳,“在下不才,若无丹药从中辅佐,至此便束手无策,城主要如何处置,皆无异议。”

      老城主尚未开口,倒是轮椅上的银发青年答非所问:“这凤凰蛊极难饲育,我尝试数年,手上也不过十只罢了。”似是自患者身上看到了想看的景象,他终于转过脸来以独眼凝视少恭,“在此之前,我的凤凰蛊也只能短暂起效,无法阻止溃烂漫延,这次应是持续最久的,可见先生之术的确有效。”他顿了顿,“先生说的可是草药?”

      少恭眉宇微沉、回眸看他,“正是。”

      “流月城终岁严寒,除却矩木,城中植物皆为幻术所化,徒具其形,死气沉沉。”

      “前日先生曾提及举族迁徙一事,”老城主又接着青年的话补充道,“实不相瞒,我与紫微祭司确实早有此念,奈何遍查古籍、潜心钻研数十年,也未能寻到妥帖的破界之法。”

      少恭环顾在场三位,眸光深邃,“看来诸位早已有所思量。”

      最先开口的依旧是惯唱白脸的老城主,他走到银发青年身侧拍了拍他的肩,“前任祭司盛年夭亡,位置空缺已久,他是瞳,将继承七杀之名。便请欧阳先生协助于瞳,勠力同心、寻找救城之法,不胜感激。”

      虽然中途计策因为这个瞳稍有差池,不过此刻倒是阴差阳错得偿所愿,人与人之间从不存在不以相互利用为目的的合作,无论这些人想要从他身上索取什么,当下如愿以偿、倒也不甚介意,欧阳少恭便欣然应允,“城主言重了,多谢不弃,在下定当全力相助。”

      回应他的是自始至终未曾开口的大祭司,他沉声意味深长地告诫:“还望欧阳先生,注意分寸。”

      ……

      少恭被安排居于枯荣之间,他彻夜与三人议事,正欲回房稍事歇息,却发现已过午时。

      沈夜作为大祭司之长子,需修习的术法学识不胜枚举,他的诸位老师皆有明确分工,少恭授课的时间则被排在午后。少恭登上露台,沈夜已在自行修习术法,虽说那日经他协助后已能将大型法术熟练运用,然而沈夜的资质比起昨夜见到的瞳,着实算不上多么出众。

      少恭安静地站在一旁,通宵达旦劳心劳力与那三人勾心斗角,此时见到沈夜倒是意外有种松口气的闲适。

      正当他如是感慨,便见少年动作一滞、手中术法陡然停了下来,异常地打断咏唱、被强行遏制的灵力顿时逆流,遭受反噬的少年闷哼一声,整个人蓦地跪倒在地!

      欧阳少恭立刻上前将他揽住蹙眉探他经脉,发现只是轻伤才放下心来,压住脉门以治愈术为他捋顺乱流的灵力。虽伤得不重,痛楚仍然难以承受,沈夜整个人蜷在他怀中,额上见汗、咬牙犹自忍耐,痛意方去便站起来对少恭行了一礼。

      欧阳少恭却不打算放他继续修习,淡淡瞥了他一眼,不容抗拒地握住他的右手拉起袖子,长长的裂口从小臂中一直延伸至手肘处,外翻的皮肉浸满鲜血、触目惊心。

      那伤虽是连为一体,少恭却一眼便看出开始只是半指长的小划伤,因为处理欠妥尚未痊愈、又催动大量灵力至使经脉膨张生生被撕扯至此,沈夜近日主攻木火两系术法,浅薄的治愈术无法立刻使伤处痊愈,才造成此般现状。

      欧阳少恭一边凝聚灵力为他治疗,一边不紧不慢地缓声询问:“受了伤,为何不说与我听?”

      他音色与神情同样温柔至极,沈夜却不知为何狠狠颤抖了一下,他压下心头异样,板着脸说,“小事而已,况且师父前日说过,真正能信任的只有自己。”

      欧阳少恭没有想到会被如此犀利地反驳,然而从始至终,他的语气都是轻描淡写、温润和煦,甚至悠然挑唇沉静微笑:“那么,我今日便再告诉你一句,可以利用的人,就要不择手段、扒皮抽筋、生吞活剥。”

      沈夜几乎耗尽全身的力气,才管理好脸上的表情、压下想要挣脱的冲动。

      少恭眯着眼看他,轻声问:“是谁伤的?”

      沈夜条件反射地回答:“是我自己不小心。”

      少恭沉默须臾,雅致的薄唇里冷飕飕地挤出两个字:“是、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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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章 少年事(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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