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异变》浮游的蜉蝣

2、静止的时间

　　正漫无边际地想着，突然一股吸力传来，她化为灵魂状态后头一遭感受到了‘力’，一阵晕头转向，再睁开眼时，林焱看见的是天花板，她正躺在自己卧室的床上。
　　缓缓地吸气，缓缓地呼出，左手放在肚子上感觉着呼吸间的起伏，右手食指横放在鼻子下，感觉着气流。
　　发了会儿呆，伸手摸到枕边的眼镜盒，取出眼镜一边戴上一边坐起身按亮了灯，秒针匀速地转动着，时针与分针间的夹角不是一百八十度。
　　开启手机，看着时间显示数字从6:07跳到了6:08，窗外传来汽车开过的声音。

　　难道是日有所思夜有所梦？她的理智终于压不住妄想了吗？
　　翻身下床，脚碰到拖鞋时忍不住又回头看向床面，这次那里没有人再静止地躺着。
　　在穿衣镜前站定，林焱看着镜中的自己的脸，半响皱起眉，转开视线。她不喜欢镜子，总觉得镜子连通着另一个世界，镜子中的自己说不准会突然露出与自己截然不同的表情，比如阴冷嗜血的笑容什么的。所以在布置卧室时她坚决不让镜子对着床，因为那必定会让她睡不安生。
　　好吧，这只是鬼怪故事看多了的后遗症而已。她承认，自己的脑子不正常很久了。
　　不过，也许今天尤为地不正常？
　　林焱看了眼时间，离上班还早，但睡不着了，索性伸了个懒腰打开门走出卧室，忽略自己差点直接往门撞去以为自己还能穿墙而过的幻觉残留，走到父母的卧室前站定。
　　伸出手搭在门把上犹豫了片刻，最终还是没有打开门，把手收了回来，转身走到阳台上，从这里可以看到小区的大门，现在是打开的。
　　这个小区的大门每天24点关闭，6点开启，在她不知道是幻觉还是真实的鬼魂飘荡状态时，门是关着的。
　　在阳台上站了五分钟，看到了三个人走动。
　　大活人，她该觉得感动吗？

　　六点半，林焱听到父母的卧室中传来声响。
　　“今天起这么早？”准备去晨练的母亲略有些惊讶地问道。
　　“睡不着了。”林焱回答。在刚刚卧室门打开时，她听到父亲打呼噜的声音。
　　谁也没有失去呼吸地沉睡不醒。

　　在家里林焱一向怎么舒服怎么过，作息从来算不上太规律，起太早、睡太迟、睡得昏天黑地、敖得几宿没睡，都是时有发生的，虽然这种不规律大多都发生在假期时，但以林焱从来表现出的自制力，她肯定不会让混乱作息耽误工作，所以林母只是诧异了一下，并没有多问。
　　对女儿，除了她的个人感情问题始终没进展外，林家父母一直很放心。

　　目送母亲走出小区去晨练后，林焱又看了眼时间，才慢吞吞地开始洗漱和用早餐，然后，又该准备上班。
　　其实她才开始工作不到两年，但倦怠感已然繁荣昌盛，林焱想抱怨是工作内容的问题，但她还是承认，那是她自己的毛病，其实她就是觉得活着太麻烦而已。
　　那静止的世界，怎么就只是一个幻觉呢？虽然很不厚道，林焱还是忍不住这么想。

　　天光大亮，林焱从车棚中取出自行车，还没骑出小区，突然一阵晕眩，眼前一片山崩地裂，裂开的地缝中喷出赤红的火舌，碎石飞溅，奔跑的人群或落入火海，或坠入深渊，或在石块的撞击中肢体分离。
　　一瞬间，画面消失，林焱发现自己还在小区内，载着她的自行车甚至还在惯性中继续前行。花台边上蹲着一只白色脚掌的黑猫，圆溜溜的黑眼睛直直地盯着她，胡须似乎抖动了两下，然后一缩身，窜向墙角，跑得没影。
　　林焱捏住刹车停了下来，紧紧地闭了下眼，然后睁开，一切正常。
　　也许不正常的只有她的精神状况。林焱活动了下脖子，重新踩动了脚踏板。去看心理医生的想法在脑海里一闪即过，抛之脑后。从某种角度来说，她还宁可自己彻底疯了，偏偏理智始终要稍稍强盛那么一些，不过现在，似乎，略微值得期待了些。

　　来到办公室，微笑着与同事打招呼，虽然实际上她更愿意面无表情地闭口不言。
　　突然间，周围一片漆黑，伸手不见五指的漆黑，而且寂静，在突如其来的黑暗降临时，居然没有半声尖叫或者哪怕窃窃私语。
　　今天到底怎么了，林焱摘下眼镜揉着鼻梁，一边反思自己是不是真的疯了，一边又觉得自己一如既往地还受着理智的支配。
　　如果自己确实没疯，那么，疯了的大概就是这个世界了吧？
　　林焱戴回眼镜，伸手试探着向周围摸索，在黑暗来临前她记得右边一步距离内就是电脑桌，而现在她走了三步后依然空空如也。
　　林焱站定，静静地等待着，根据上两次的经验自己什么也不做一切也会恢复原样。好在身上的东西并没有消失，她拿出手机看了眼时间，九点整。
　　一眼扫过立刻又将手机塞回包里，屏幕的光亮在黑暗中太过刺眼，让她觉得自己会成为活靶子。
　　在心里默数120下，再次拿出手机对照时间，九点整，没有改变。
　　正准备放回手机，光亮重临，和消失时同样突然，各种声音也一股脑地运转了起来，让刚习惯黑暗和寂静的林焱一边眼疼一边头疼。

　　哎哎，难道就不能彻底一点吗？何必恢复呢？一秒不差地还要继续上班，这种莫名其妙像是自己或世界二选一疯了的事情发生了也没价值吧？
　　林焱疑惑了下，平静地将手机依然放回包里，开始她不想做又没干脆放弃的工作。

　　直到下班林焱也没再看见幻觉，她也很粗神经地就忘了那些幻觉，反正没有对她的生活产生任何影响，她也就看不出有记忆的必要。
　　一直到她走进家门，走到她的卧室门口，她顿住了准备放包的手，因为映入眼中的不是她再熟悉不过的卧室摆设，而是一片蔚蓝。就像是电视中的海洋景色，她甚至还看到了有东西在游动，有东西在顺水飘荡。
　　林焱一愣过后看向了客厅的时钟，秒针在尽职尽责地走动，滴答滴答的声音也在证明她的视力没有出错。
　　林焱伸出手，迟疑地用指尖碰触那片蓝色。
　　是水。
　　整个手掌都浸入，半握拳，收回，手心上带出半捧水，一滴一滴从指缝间滴落，滴在地上，又滑动着流回她的卧室，与那片蔚蓝重新融为一体。
　　林焱摊开手，看着水全部回归，最终整个手掌都变回干燥。

　　开门声响起，“你站在那发什么呆？”母亲一边换鞋一边笑道。
　　林焱眨了眨眼，指着自己的卧室：“你看到了什么？”
　　母亲走过来，打量了半响，走进了卧室。
　　林焱张了张嘴，下意识想拦，又生生压制住自己的下意识，看着母亲融进水中，毫无妨碍地活动，然后身上一滴水没沾地走出来。
　　“有什么？”母亲奇怪地问。
　　“……”林焱伸手又挖了一手的水摊到母亲面前。
　　水迅速地流回，但母亲只是看着林焱的手，还捏了捏，“哪里又碰伤划伤了吗？”
　　“……没有。”林焱说，“我大概是产生幻觉了。”
　　母亲疑惑了下，也没在意，笑着去换了衣服，又走进了厨房。

　　发生些什么就好了。这种想法出现太多次以至于自己终于魔障了吗？林焱靠在卧室旁的墙上，盯着偶有波纹却无视重力坚决不倾泻而出固守着她的卧室的水，呆了片刻，站直身体，走向水。
　　这真的只是自己的幻觉？林焱第三次伸手浸入水中，然后迈动脚步，额头碰触水，微微屏住呼吸，整个脸浸入，慢慢呼气，更缓慢地，吸。
　　没有障碍，她并没有吸进水。

　　稍稍犹豫，林焱最终还是走进了灌满水的自己的卧室。在她整个身体都浸入水中的瞬间，秒针正指12，分针正指6，五点半，时钟静止。

　　林焱走进水中，满眼蔚蓝，但就在她后脚离开空气踏入水中的瞬间，水消失了，蓝色也消失了，不过她身处的地方却并非她的卧室，入目所见是刺眼的阳光和漫山遍野的岩石。林焱转身，身后是一个山洞，黑漆漆的，仿佛她刚才不是走进卧室，而是走出山洞。
　　林焱顿了顿，走进山洞，软底的拖鞋挡不住地上奇形怪状的石块，让她的脚底生疼，走了几步林焱便停了下来，如果这个洞口能通往她家，她一步就该回家了，现在连半滴水都没见着，想来时空门是单向一次性的，她得找到另外的门才行。
　　卧室被占领，让她忘了放包，手机也还在身上，掏出来一看，五点半，百无聊赖地默数120下，手机上的时间显示完全不变。
　　希望家里的时间与手机一样静止，爸妈不会发现她的失踪。她所祈祷的‘发生事情’中从来不包括让父母担心这一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