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寂寞的恋人啊》温暮生

42、第四十二章

　　第二天早晨，他们一同去医院，缴清了郑妈前期的费用。学校里一些得知情况的同学和老师也相继前来探望，还送来了临时拼凑的捐款，钱不多，但对于郑家现在的状况来说无异于雪中送炭，管理校务的老师还说，如果郑笙要申请入住学校宿舍的话，他可以做主给她的住宿费减半。

　　事实上这也是郑笙目前最需要的援助了，因为和她预料的一样，很快，负责郑爸案件的检察院就下了通知，要封存郑爸的一切财产待查，“待查”只是比较好听的称呼，说白了，是等着最后判决“并处没收个人全部财产”，然后一锅端被拿去充公。他们给了郑笙两个星期时间收拾东西搬出去，她却只用了半天时间就收拾好了，其实能收拾的东西也相当有限，除了一些自己的衣服和书外，她什么都带不走。

　　为了省钱，宋毅成找小区里收废报纸的大爷借了三轮车，把郑笙送到学校后门附近的学生宿舍安顿下来，而此时，距离宋毅成出国只剩下一天。

　　在离开前的最后一天，宋毅成的奶奶做了一桌子菜给孙子践行，郑笙是头一次看见老人家有如此红光满面的时候，甚至还不顾宋毅成的劝阻开了瓶高粱酒，拉着两个小辈陪她一起喝，不停说着宋家最后一根独苗总算是出息了，宋毅成的爸爸如果泉下有知，也可以瞑目，说着说着，又开始抹眼泪。

　　郑笙想宽慰两句，宋毅成拦住了她。“让奶奶哭出来吧。”他说：“哭出来好些。”

　　这顿饭在老人又哭又笑的感慨中，足足吃了两个小时，饭后，郑笙把宋毅成拉回房间，递给他几本保存得崭新的漫画：“这些送给你，你带着吧。”

　　漫画的封面宋毅成太熟悉了，是郑笙一直当成宝贝似的《海贼王》，以前两人一起写作业的时候，她总是蛊惑他跟着一起看，起初他只是无奈地应付，一来二去，居然也被漫画里精彩绝伦的冒险故事激起了兴趣，看完了前面几卷，再想看后面的，却没有了，问起来，还被郑笙取笑了一通，教训他这只是学习间隙的调剂，而且后面的故事作者还没画出来。

　　郑笙手上的那些，正是他们一起看过的那几本，还有两本新的，像是刚买，塑封都还没拆，应该是上次看完的后续。

　　“这书你一直很喜欢，为什么要给我。”宋毅成并没有立刻接。

　　“拿着，现在我也就送得起这个了。”郑笙说：“去了国外难免会无聊，没事的时候翻翻，说不定还能有励志的作用，你也学学人家路飞的精神。”漫画里的主角路飞，花了大力气，不畏艰难险阻的和伙伴们在茫茫大海上探险寻宝，的确非常励志。

　　宋毅成点点头，蹲下身去，把行李箱从床底下拖出来，打开后，将那几本漫画塞在衣服中间。箱子是为了长途旅行特地去买的，不算大，好在宋毅成东西也不多，除了一些日常必备用品，他换洗的衣服就那么几件。

　　“别人出趟国箱子一带好几个，你倒好，就这么个箱子都还没装满。”郑笙看着他把箱子重新推回床底下，抬起头，越过宋毅成窗口，看向对面自己曾经的房间，窗户关得死死的，被用两个封条贴了个大大的“X”，越发像电视剧里抄家的派头，如果有不明真相的路人看见，还以为房子里出了什么惊天动地的凶杀案要摆出这样的架势。

　　忽然间，她说：“宋木头，到了那边，你一定要写信给我。”本来她想说打电话，可一想，自己连家都没有了，哪来的电话，还是写信最实际。

　　宋毅成应了声：“好”。

　　她转身看他，想到两年前他们第一次见面的时候，那时候她压根就不会预料到自己会喜欢上这样一个端凝的少年。同两年前相比，宋毅成又长高了，脸颊的轮廓坚毅了些，肩膀也变得宽阔厚实，少了几分稚气，更显得英俊，这么一想，他也快十九岁了，也该有个大人的模样。

　　“到了那边，碰到漂亮的女孩子，你也，你也不许喜欢他们。”她磕磕绊绊又说了这么一句，也不敢去看宋毅成的眼睛，低下了头。

　　宋毅成往前走了两步，感觉到他气息的靠近，郑笙头埋得更低了几分，直到看见那一双自己送给他的运动鞋顿在离她不足三寸的地方，然后肩膀被握住，一双温润却有些发凉的嘴唇印在她的额头上。

　　“不会。”他声音低沉而平静，郑笙却能听见那股心跳渐渐变得急促有力起来，宋毅成喉结上下动了动，似乎还想说什么，房门口却传来哐当一声，像是打翻了什么东西，两人齐齐扭头看过去，见到卫麟站在那里，懊恼地看着脚边一个歪倒的水壶。

　　宋毅成握在郑笙肩膀上的手适时放开了，身子后退一步，郑笙没好气地瞪了卫麟一眼：“你怎么会在这里？”

　　“冰块脸明天不是就要走了吗，我来给他送点东西。”卫麟悻悻一笑：“不过，不过好像打扰到什么事了。”

　　宋毅成没说话，郑笙倒是脸颊一红：“你少给我贫嘴。”她三两步上去夺过卫麟手里的信封，里边是一小叠美金，面额不整，零零碎碎加起来也有几百块。

　　“以前去国外玩的时候剩下的，也没兑回来，一直留着当收藏，现在想想，收藏这种东西也没意思，不如就给冰块脸拿去用了，反正到了那边，在办好入学手续，奖学金真正拿到手之前，总是要花点钱的。”卫麟解释了一通缘由，又怕宋毅成不收，补上一句：“就当放在身边防身，出去以后别丢咱一中的脸。”

　　郑笙想说，你卫麟闹那出“钱宁风波”的时候好像也没顾忌多少学校的脸面，现在摆出这幅摸样也太大言不惭了，但念及他也是好意，这话只在心里溜了一圈，没说出口。

　　宋毅成没有拒绝，这点钱对卫麟这个富二代来说根本不算什么，而且卫麟至少有一点没说错，在真正拿到奖学金之前，有点钞票防身总是好的。

　　宋奶奶在厨房熬好了一锅当做宵夜的甜汤，招呼三人过去喝，平常听见有好东西吃，跑得比谁都快的卫麟这回倒扭捏起来，解释一通不习惯在晚上吃甜的，向老人道过谢后便匆匆离开，郑笙想问他一句是不是又是瞒着他父亲偷偷跑出来的，跟到楼下，却晚了一步，只能听见他机车发动机呜呜的声音已经开出了老远。

　　天亮后，宋奶奶行动不便，郑笙送宋毅成去机场，办好手续，托运完行李，离登机还剩一点时间，站在安检口前，宋毅成从脖子上解下一块用红线吊着的小玉牌，替郑笙挂上。

　　玉牌很小巧，上边雕刻着云纹，还带着体温，郑笙好奇地问：“这是什么？”

　　“我妈妈怀我的时候，在庙里求来的，说是能保平安。”宋毅成说：“记事起我就一直挂着。”

　　“那你为什么给我？”

　　“我觉得这东西很灵，至少帮我挺过了不少难关，我也希望它能带给你平安。”宋毅成轻轻地笑：“你还记得我们刚认识不久的时候，有一次我放学回家，被几个小混混抢劫的事吗。”

　　“当然记得。”郑笙想了想，也跟着一起笑：“当时你一个人被一群人围着，居然还敢先动手跟他们打架，幸好最后没受什么大伤。”

　　“其实我本来没想过要动手的，可他们想把这块玉抢走，不得已，我只能动手了，我必须保护好它。”宋毅成修长的手指轻轻滑过玉牌温润的表面：“它陪了我很多年，就像妈妈一直陪着我一样，现在交给你，也能当成我一直陪在你身边。”

　　“看你说的，好像去了趟国外就不回来了一样。”郑笙略微白了他一眼，将玉牌放进衣服里，贴身戴好。

　　机场广播通知前往费城的旅客开始登机，两人下意识地看了对方一下，宋毅成踟蹰一会，说：“我走了。”郑笙嗯一声，看着他背起随身的书包，走到安检口白色的玻璃墙前，递上护照，检查之后，又顺着人流往里走，转了个弯，就要消失在墙后。

　　郑笙张开嘴，想最后祝他“一路顺风”，又忽然想起对坐飞机的人不能说“一路顺风”，犹豫的一刹那，宋毅成高挑的背影已经彻底不见了。

　　她懊恼地缓缓把嘴合上。

　　旁边是航站楼巨大的落地窗，窗外，每隔一分钟就会有一架或者好几架飞机起飞，郑笙不知道哪架飞机是飞往哪的，只能站在那里看了一个小时，目送上百架飞机冲上蓝天，想着宋毅成至少在其中一架里，经过十多个小时的航程后，他会在地球的另一端降落，会有一个新环境，认识一群新朋友，迎来一段新人生。

　　而她就像一张老照片一样，被定格在过去的时光里，隔着遥远的距离，默默祈求他一路平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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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木头终于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