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3、第二十三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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桌上的冰淇淋太久没人动，水汽附着在上边结了一层冰霜。
“上个月，我奶奶膝盖上长了个瘤子，医院切片检查后说是肿瘤，还好是良性的，做手术切掉就成，手术费要八千，我去测绘局问过，他们说癌症不属于常规疾病，不能报销医药费，所以前期诊断后期疗养费用，我们得自己凑。”宋毅成话说得很慢，但是吐字清晰：“我奶奶身体一年比一年差，不能再这么苦下去，今年冬天一定要装上暖气，还得买些好东西来给她补身体，都要用钱，而且明年如果我申请学校，报名和准备材料的费用也不便宜……这个问题我想了很久，其实明年我选择出国也好，自己参加高考也好，未必用得上学校的推荐名额，所以……”
“所以你就上赶着找你们校长把自己给卖了？”郑笙心里五味杂陈，说话的语气也不太客气。
“肿瘤手术不能拖，我也没有其他办法可以短时间弄到那么多钱，只有这条路能走。”他双手交握着放在桌上，似在用力，手背上青色的血管一根根浅浅地浮现出来：“我找到贾校长和周老板，提出要两万，起初他们不同意，后来还是答应了。”
“你怎么不来找我，我去求求我爸，让他跟单位里说说，没准能办下来呢，干嘛要去受那些个贪官污吏的气！”郑笙全然没了再吃冰淇淋的兴致，只用手里的勺用力把那两个化了一半的冰淇淋球搅在一起：“你让我说你什么好，真是，真是……”
“郑叔叔是好人，你们一家都是好人，我受你们太多照顾了。”宋毅成抬起头，视线落在郑笙脸上：“人情欠得太多，我怕以后还不起。”
“谁让你还了！我不早说过我们是朋友吗，朋友之间哪还能计较这些！”郑笙满脸恨铁不成钢：“对朋友不能坦诚，把所有难处都憋在心里，你以为你不想欠我的人情，我心里就好过了？我一直，一直是同你交心的！”
宋毅成静静看着郑笙，目光里滑过很多东西，半晌，才再度挪向窗外，轻轻抿起嘴角：“我知道，但我受不起。”
“宋毅成，你再给我露出这种自卑的表情试试看！”郑笙一巴掌拍在桌子上，砰地一声，周围那些成双成对低声交谈的客人突然全部安静下来，目光齐刷刷望向这边。
一个服务员朝他们走了两步，看见郑笙咬牙切齿的模样，犹豫了一会，没有再继续向前，只和另一个服务员窃窃私语。在他们看来这莫不是一对情侣在闹别扭，需要密切观察，可别打起来了影响到其他的客人。
郑笙是真的生气了。
她觉得宋毅成完全没有值得自卑的立场，相反，他身上还笼罩着层别人需要仰止的光芒。成绩优异，谦和有礼，即便性子偏冷了些，也要强过那些依仗父母，虚混度日的年轻人太多。他最应该做的，是挺起身子，将自己的骄傲与自信放在胸前，而不是为了那些可笑的经济问题显露出卑微。
“冰淇淋要是再不吃，就该化完了。”两人沉默一会，宋毅成轻叹口气，把话题绕回到了冰淇淋上。
“不吃了，太甜，腻得慌。”郑笙埋头从口袋里掏出一把零钱，数了三张十块的，两张五块的，三张两块的，四张一块的，递给宋毅成：“给你。”
宋毅成望着那一团捏得皱巴巴的零钱：“你这是做什么。”
“给你钱啊！”郑笙赌气似的大声道：“你别以为两万块多得很，其实不经花，好歹是卖了自尊得来的，给你省点，你的那份我请不起，我的这份钱我自己掏了。”
“你的意思是，你看不起这笔钱吗……？”宋毅成紧紧皱起眉头，嘴角却溢出笑容：“郑笙，其实很多事并不是想象的那么简单，真到无可奈何的时候，那些可笑的自尊，也不会变成一碗手里热腾腾的饭。”
他笑着看她：“最难过的时候，一个馒头掰碎了用冷水冲一碗，我和奶奶一人一半，就那样撑一天，那样的日子，你也许永远体会不到。”
那笑容与他平日里最常露出来的淡笑完全不一样，像是努力维持的面具破裂掉之后，显露出下边一直隐藏着的狰狞。宋毅成用力在脸上抹了一把，站起来走了，经过郑笙身边时，他又停下来，想了一会才说：“今天晚上有句话一直忘了告诉你，祝贺你考上一中。”
郑笙拿钱的右手依旧保持着平伸的姿势，人却呆住了，等她回过头，宋毅成的背影已经彻底消失在视线里，他留下来的那句话像空谷的回音，一遍遍循环着撞击耳膜“那些可笑的自尊，也不会变成一碗手里热腾腾的饭。”“最难过的时候，一个馒头掰碎了用冷水冲一碗，就那样撑一天。”
她默默地坐下，然后开始后悔，她实在不该对宋毅成说那些刺激的话，他们俩自小成长的环境天上地下，她从未仔细体谅过他的难处，要给自己刚才的行为下定义，那是十足的“站着说话不腰疼”。
自己居然斥责他出卖自尊，可是，可是自己又有什么资格，什么立场斥责他出卖自尊？
透过巨大的玻璃，他看见宋毅成的身影重新出现在了马路对面的公交站台上，似乎是感觉到了郑笙的目光，宋毅成也抬起头，夜太黑，隔得太远，互相只能看见一个模糊的五官，郑笙抿起嘴角，似自言自语般说了声：“对不起。”宋毅成却仿佛听到了一样，向她轻轻点了点头。
一辆公交车从路的尽头摇摇摆摆开过来，划了一段才停住，等车的人群簇拥而上，宋毅成随着人流向前小跑两步，消失在了车门后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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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中开学那天下了整个夏天里唯一的一场暴雨，原定的开学典礼由大操场转移到了室内礼堂，受场地所限人数也大打折扣，除高一年级全体外，高二高三只派来几个代表。
典礼中有个新生代表发言的环节，就是选出十个学生站上台发表一番鸿鹄之志，人选随机有老师抽签来挑，得知自己光荣“中选”后，郑笙发了老大一通牢骚，怎么买彩票的时候没有这个运气。
作为新生代表发言，听起来是个光鲜亮丽的活计，可任何光鲜亮丽的东西背后总有一堆一堆的麻烦事，台上三分钟台下十年功，郑笙暑假的最后十来天便是彻底毁在这上面了。
因为有上级领导下来视察，学校提前两周就通知她前去排练，并且还三令五申绝对不能出纰漏，早上八点到，下午六点走，比真正上课的时候还累，上课时好歹是坐着听老师讲，现在不光从天亮站到天黑，还得保持自己这番鸿鹄之志要吼得达到“字正腔圆”“嗓音洪亮”的标准。
第一天晚上她哑着嗓子回家的时候，郑妈心疼得一边熬雪梨汁一边劝她别再干这既折腾人又费力不讨好的差事，不如装病推了得了，郑笙却不同意，绷着脸皮张口就道：“这可是在开学之前大出风头的机会，别人求都求不来呢，怎么可能让出去！”
郑妈听得哭笑不得，只瞪了郑爸一眼：“看你干的好事，女儿把你爱出风头的性子全学过去了，小时候就这样，长大了还怎么得了。”郑爸脖子一梗：“怎么了，爱出风头还是坏事了？”然后又拍着郑笙的脑袋：“女儿性格像爸爸说明聪明，咱们这回就狠狠出他一回风头！”
郑笙吐了吐舌头，端着妈妈熬好的梨水脸色半红进了房间，为自己昧着良心讲出的话心跳了半天都没缓过来。
她同意当新生代表，是为了出风头没错，不过不是为了在台下那些巴巴望着他们的人眼里出风头，而纯粹是为了在贾思思面前好好出一回风头。
郑妈都能想到的事情，她又怎么可能想不到，在拿到一中寄到家里来的通知时，望着上边密密麻麻的彩排时间表她就一个头两个大，立刻想装回急病把这烫手的山芋给扔出去，结果当她把那张表格翻到后面，看到整个开学典礼的流程时，之前的想法又被她毫不留情的一巴掌打碎。
在XXX领导讲话和XXX等十名新生代表讲话中间，有个“高三年级代表发言”，右边的发言人一栏堂而皇之地印着“贾思思、宋毅成”两个名字。
宋木头要和贾思思一起发言？这是她第一个想法。我难道要站在下边看着他们两个一起发言？这是她第二个想法。不行，这新生代表的差事我接定了，上次那破广告的事情就让她专美于前，这次又怎么能再弱了气势？尤其是还在宋木头面前。这是她第三个想法。
作者有话说第23章 第二十三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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