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墨痕清朗》浮游的蜉蝣

8、宜嫁宜娶

　　莫安然扶着母亲让她与父亲靠在一起，她自己则转身离开了这个家，因为她知道很快莫家的人就会来，那些人在父亲去世前每年的这个时候都会来，为了逼父亲抛弃母亲回到莫家，至于她这个女儿，看在她流有莫家血液的份儿，也可以带回去，赏一口饭吃。
　　想来母亲也是因为记得这个时间，才会放任自己心碎呕血致死。因为她知道，莫家的人来了后，看到两人已死，会将流着莫家血的安然带回去的。

　　墨染睁开眼时，一时间有些迷茫，分不清自己是又一次回到了父亲去世的那天，还是那杯毒酒没有要了她的命，或者……
　　“你终于肯醒了！”
　　带着恼怒的吼声让墨染终于清醒：啊呀，她是被谢家的小姐捡回家了好几年的啊。
　　“哟，溪安，好久不见。”墨染躺在床上，笑着抬了抬手。
　　“说什么呢，睡昏头了吧你？”溪安斥道，同时让探头探脑的孙二去请大夫。
　　“是啊，”墨染笑着手搭在自己的额头上，“睡得不知今夕是何夕了。”哪一个是梦，哪一个是真实，分不清了呢。

　　“她好得很。”宁大夫说。
　　“你之前也这么说。”溪安怀疑地看着他。
　　“因为她一直好得很。”宁大夫语调很平稳态度很从容无比地有耐心。
　　“不需要吃药吗？”溪安问。
　　“没病不需要吃药。”宁大夫说。
　　宁大夫对溪安的每一句话都中规中矩——虽然溪安一直怀疑其真实性也一直质疑着这大夫到底有没有医术，那神医的名头是用来招摇撞骗的吧——不过，在溪安没有注意到的时候，宁大夫却对墨染说：
　　“我这个大夫可以治的病里从不包括心病，想死的人我救不了，也不想救。”
　　墨染看着这位大夫，笑道：“我没想死。”
　　“完全没有求生信念的人，也许是确实没有寻死的念头，但也不拒绝死亡，”宁大夫的语气中没有任何感情，纯粹的述说，“我一度以为你会一直沉睡下去，直到真的死亡。”
　　“是啊，我也奇怪怎么就醒了呢？”墨染闭着眼呢喃道。
　　“你跟这庸医说什么呢？”溪安问道。
　　墨染睁开眼笑觑溪安：“别以为你生病少就可以开罪神医。”
　　溪安哼了声：“我让容柔去再请一个大夫来了，你睡了整整三天，怎么可能连个缘由都没有。”
　　“既然有同行即将到来，”宁大夫开口道，“那我就先告辞了。”
　　溪安刚要开口说慢走不送，墨染却问道：“您说您不治心病，那么您知道谁擅长治吗？”
　　“我不是不治心病，”宁大夫回道，“我是治不了心病，至于说谁擅长，”他看了溪安一眼，惹得溪安以为这庸医记恨她会跟父亲告状，立刻狠瞪一眼表示她才不怕，她就是认为他是庸医，“你不是找到了吗？”宁大夫没理会溪安的态度，事实上认为他庸医的人多了，只不过自从他被冠以神医之名后倒少有人敢当面这么叫，挺怀念的。
　　墨染愣了愣，直到宁大夫走得没影了，她才回过神来，笑着抚额：“这说得……倒真是那么回事。”
　　“墨染你别理那个装相的庸医，我给你找个靠谱的大夫，”溪安气呼呼地说，“都不知道本家的人怎么会那么信任那庸医，我一说要找好大夫下人就立刻找来这个，就知道说你没事，问他你为什么昏睡他又用看傻瓜的眼神看我，混蛋，别以为他装得一副严肃样我就看不来他在鄙视。”
　　“我……”
　　“你想说你确实没事吗？”溪安瞪墨染。
　　“……我想说，我又饿了。”
　　“那是应该的，你昏睡了三天醒来就只吃了一碗粥当然还饿，等着，冉嬷嬷在给你做，等你看过靠谱的大夫后就吃。”

　　昏睡了三天的直接恶果便是墨染当天晚上再睡不着了。
　　溪安因为念着墨染大病初愈——后请来的大夫天花乱坠说了一通，大概意思是墨染没死真奇迹，溪安信了大半——专门让人收拾了一间屋子给墨染住着，她本还想让容柔去照顾墨染，被所有人一致驳回。
　　“万一再有人绑架你呢？”溪安不服。
　　“难道多加一个容柔他就绑架不了了吗？”墨染反问。
　　溪安语塞，转头让院子里所有人都加强防御。
　　但在明晃晃的月光中，过分清醒的墨染还是看到一个人翻窗而入。
　　该尖叫吗？墨染思索，没有动静，她从来也不曾试过呼救，现在也依然没这个意思。
　　“还真是……看漏了呢。”那人开口道。
　　“有事？”墨染看清了那人的脸，平梓悦，要说惊讶也不太惊讶，不过想到溪安要求的院内防御，墨染恍然发现原来这个将来以阴谋著称的家伙武艺也不弱。
　　“没事。”平梓悦随手抽过凳子坐在墨染面前，“只是有些意外有人居然可以没有求生意志到这种程度。”
　　墨染笑了笑：“我也很奇怪。”
　　“本来我是准备道歉的，”平梓悦说，“因为毕竟是我误导了那些蠢刺客，让他们绑架了你，也害你险些丧命，不过，既然你并不在乎你的命，那我就省了这道歉吧。”
　　“好啊。”墨染点头同意，“能问一下那些刺客是哪里派来的吗？居然那么容易被骗还天真还话唠还手软。”居然在发现被骗后都没有顺手杀了她拖个垫背的，好吧，其实她只是奇怪自己还活着。
　　平梓悦笑出了声：“你也觉得那三个家伙蠢透了吧，不过去年还有更蠢的，其实这只能说明雷将军现在还太不够看，只够让蠢材嫉妒却不够格惹到真正的危险。”
　　“正因为知道只是这种程度的家伙，”平梓悦稍稍正了正脸色，“我才会算计你以用来判断谢小姐，我没有想到在那三个蠢材根本不构成危险的情况下，你居然还会出事，这是我的失误，我为此道歉。”
　　你确定这是道歉而不是讽刺？墨染无所谓地看了眼月亮，突然发现自己这坐在床上跟一个大男人闲聊似乎不太妥当，说起来被绑架了大半天，即使溪安把事情压在了院内，但这里毕竟不是她说了能算的，除了容柔和冉嬷嬷，其他人到底是本家的下人，不会太顾及一个旁支的脸面，更何况是个丫鬟的脸面。
　　她的名节算是毁了，然后罪魁祸首现在还大大咧咧半夜三更地跑来跟她孤男寡女……
　　“我嫁不出去你娶我吗？”墨染突然问道。
　　平梓悦挑了挑眉：“可以啊，你确定要嫁我？不怕我把你卖了？”
　　这反应可真干脆，你该不是有预谋的吧？墨染看着他，想起她的上辈子似乎并未听说平梓悦妻子的事情，不过也不排除只是她不知道罢了。
　　“喂，你就不怕我真的哭着喊着要嫁给你？”
　　“其实今晚我就是来提亲的，”平梓悦认真道，“不过我挺好奇你是不是会哭会喊，要不你满足一下我的好奇心？”
　　“我不哭不喊你就不娶我了吗？”
　　“娶，怎样都娶，我害你入险境，必须为此负责，对吧？”
　　如果你每次害人入险境就要对其负责的话……你的后院恐怕即使堪比皇宫也容不下啊。
　　“你这神情是在怀疑我的诚意？”
　　墨染点头，又摇头：“我相信你的诚意，但我不相信你诚意的来源。”肯定不会源自负罪感或者责任感。

　　“你要嫁给那个平梓悦？！”定下要嫁雷险危的溪安惊叫。
　　墨染点头。
　　“为什么？什么时候定的？你什么时候跟他有往来的？”
　　“……缘分吧。”墨染思索了片刻，如此回答，上辈子她听从莫家长辈的意思随随便便就把自己嫁了，而这辈子，没有长辈管她，她还是准备随随便便把自己嫁了。对平梓悦，墨染谈不上喜欢，从各种角度来说，那人也称不上良人，嫁给他很可能面临的就是一不留神便被他算入棋局，哪天甚至丢了性命也不出奇。
　　可是，被算计也好，丢了性命也好，墨染都不在乎，现在的她和上辈子的她一样，无心情爱，比上辈子更糟的是，她现在连装都不想装，嫁给正常的男子那男子就太可怜了，还不如嫁给个不正常的，平梓悦就挺适合。
　　至少可以肯定，那人绝不会要求有个贤妻，一个贤妻对他的价值远远比不上一枚好棋子。
　　各取所需，宜嫁宜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