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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2、玲珑骰子安红豆(二) ...

  •   一封急书被递交到了戍守边关的音沉手中,是赫尔子征召他回去。
      此时的音沉老成不少,深邃的眼眸在历经沧桑之后有了过人的洞察力。
      他重新放正了自己,也振奋了自己。对这世界不满,要么改变自己,要么改变世界,不想做自我改变,就努力让这世界改变。拒绝适应这世界的最好方法就是变得强大,让它来迎合自己。
      刚一回到修罗宫,他就听到消息,赫尔子征去了蓬莱山,由他来继管妖界。
      他远在边疆,对京都逆零城里特别是修罗宫里的事不甚了解。妖界中人都知道,赫尔皇子不醉心于权势,一心修行,然而他的治国天分和悟性极高。银河岸死后,妖众捧他,他也把妖界管理的挺好,再回蓬莱山这事来的太突然,难免会引起恐慌。
      这种恐慌越演越烈,积聚成怨愤,把罪魁祸首认定为皇妃罗衣。不知是谁说她先后害了银河岸与赫尔皇子,还把小小皇子弄没了,罪不容诛。要不是她出现,皇子不会离开。
      这种怨愤如此强烈,往昔就看她不顺眼的趁机兴风作浪,把修勒元老的死一并算上。
      一场大的阴谋悄悄酝酿。
      有能力者居上位。可是每一次掌权者的更替,都会闹出一番风雨来。
      经元老商量定论后,对罗衣施以火刑。
      蓬莱仙山常年被祥云瑞气所环绕,松林宁静清幽,溪流婉转叮咚,高处有亭台楼阁,山谷有野花芬芳。鸟兽虫鱼在此地皆各尽其乐。
      这里是凡人梦寐以求的地方。
      朝霞染红了半边天际,蓬莱山一片流光溢彩。正在静修的赫尔子征缓缓睁开了眼睛,呼出一口绵长均匀的薄气,原本严肃静穆的面容上有了凡人的神色。
      一个多月了,他都没有一点儿进展,好几次差点走火入魔,多年前,他一日能够修得别人百日才习得的路数,进步神速。
      一闭上眼,就是她的脸。
      他比往常努力很多,却一刻也做不到真正的心神空无、物我两忘、天人合一。
      他的凡心太重,没有走火入魔已经算是好的。
      不是他不放她,是她不肯饶恕他,缠着他。或许一个月不足以忘记,慢慢的,他也许就能磨灭心中的私欲,只要坚持住,每天强迫自己少想她一点点。日子久了,就会淡忘了罢。
      赫尔子征黑长的睫毛颤了颤,又闭上了眼睛。
      一阵吵嚷声扰了这里的清静。
      “是谁?”
      “是一位女子,说是有话要跟您说。”
      “不见”
      不一会儿,小仙童又回来了:“公子,她赖着不走,非要亲眼见您不可。”
      “不见”他睁开眼,“回来,她的发是什么颜色?”
      “墨”
      “不见”
      不多久,小仙童又回来了:“她不肯走,说是有位叫罗衣的人在七日后午时三刻被施以火刑,请您前去相救。”
      “我已不问三界事,她的生死,与我无关。”他的声音空空的,却不再空灵。
      “是”
      很快的,外面安静如初,一如它一贯的冷清。
      ******
      人山人海的东市。
      街道中央高而宽的台子,台上堆叠着厚厚的易燃松枝,罗衣困在松枝里面。
      很多小妖前来围观,几乎全是陌生的脸孔,有同情的、有漠然的、好奇的,罗衣迷了眼睛看太阳。
      妖界很少有这么炽热的阳光。
      她不曾想过会这样死去,被火活活烧死。
      还好,银河岸已经被她藏到了隐蔽的地方,她已经没有机会等他回来了。是他的子民要把她送上黄泉路。他们给的罪名,她心服口服。
      是她害了银河岸。赫尔子征、修勒。
      她有罪。
      主斩官是音尘,她半个青梅竹马。
      “时辰到!点燃红莲烈火,焚尽三界污秽——”
      盘膝而坐的术士念起了咒语,松脂的香味馥郁,青烟袅袅升起,隐隐的有淡蓝色的火苗自底部向上面蔓延。
      罗衣已经感觉到了火的温度,像是曾经受过火刑一样,烈火还未烧到她,她就已经清晰的感到被灼烧的痛楚,夹带着遗憾、痛楚、悲凉。
      像是无望的等待,等待着一个人的到来,做最后的告别。
      好久以来就等着了。
      夹带着绝望的恐惧。
      她怕疼,为什么偏偏是火刑呢?一刀把她结果了,不是双方都省事么?
      一定是太恐惧了,以至于对这宏大的仪式打心底反感。
      一阵凉风卷带着熟悉的味道侵入了她的口鼻,千万片白色绒羽自空中飘散而下,像是轻盈洁白的雪花。
      有一片覆住了她的眼睛,她的身子被人抱着飞了起来。
      她看不见他,但她知道是谁。
      她记起很久很久以前她做过的梦,梦里她一身华衣,如浴火凤凰般明艳照人,银河岸面无表情的将自己抱到床上,说:“既然那么希望嫁给我,那现在就嫁给我好不好?”他刚说完,大火猛烈灼烧起来,直至将她吞没。
      她拨开眼上的绒羽,他的下巴弧度很好看,面容如珠玉般润泽,白袍上洋溢着素雅脱俗的味道。
      是因为蓬莱山是灵动之地么?
      意识到她在看自己,他脸颊微红,白皙修长的指尖带着温热覆住她的眼睛。
      他抽出丝绢蒙了她的眼睛,不让她看见自己,他保证过。
      那些绒羽落到红莲烈火上,火势渐小、熄灭,落到地上,灰尘同绒羽一起消失的无影无踪。
      他的到来,无异于天神降临。
      这是极厉害的术法——千羽落。因为好久没人用过了,众妖几乎已经忘记了天地间还有这种术法,只存在于传说中的术法。
      赫尔子征从未在人前用过,这是居高位者自保的致命还击。
      众妖齐刷刷下跪:恭候皇子神降:“请皇子收回成命,庇佑我民。”
      赫尔子征扫视了一眼黑压压的人群,揽衣向北而跪:“我赫尔子征何德何能受此大礼?子征不才,不得已才暂时执妖界牛耳。退隐是必然,各位不要为难子征。”
      东市上的场面甚为壮观,男女老少皆俯首默不作声。
      赫尔子征仰首望天。此刻他被银河岸所掩盖的光环全部闪闪发亮,以往,他苦心夺回这份尊崇荣耀,什么都没有拿到,当他无心争夺时,这荣耀不期而至。
      觉不到什么惊喜,甚至还有一种负重感。这分明是沉重的担子,庇佑天下苍生,耗尽所有。
      “各位先起来”赫尔子征抬手。
      明亮的阳光,空气凝滞不动,没有人起来。
      赫尔子征从音尘手中拿过金色权杖,高高举起。
      众妖直起身来欢呼:英明神武!千秋万载!
      他挥了挥手中的权杖,东市寂静一片。
      “天佑我民”他放下权杖,用额头触了触,默念。随后,他抽出金箭抵住咽喉,“难道各位要子征死吗?”
      惊呼声四起。
      他笑了笑,灿若炽阳,将权杖塞给音尘,然后高举他的手:“黛婼氏、赫尔氏勉力向上,愿天赐予力量,庇佑我民”。
      “庇佑我民!跪迎新主!”
      “庇佑我民!跪迎新主!”
      “庇佑我民!跪迎新主!”
      ……
      赫尔子征拍了拍音沉的肩膀,绝尘而去。
      漫天的绒羽里,他留给世人的,是一个背影。他的小指上再也没有银白色的光芒和金黄阳光互相辉映。
      修罗殿外沿。
      “子征,为什么不留下来?你的才能天赋全毁在了一念之间。不觉得遗憾么?”
      “是啊,一念之间,今日之事是你挑拨策划的吧。”
      “不然你怎么会下山?我想成全你们。”
      “这些天我想了很多,我确实比不过银河岸,根本不用比。”
      “你和他不一样,所追求的,所想的,各方面都不一样。噢,有一点还是一样的,口味相同。他经历的比你多,比你成熟,什么事都考虑的长远,让罗衣没有安全感,造成了错过、遗憾、悲剧。希望你把握好现在,别再犯同样的错。我是个局外人,看的清楚明白些。”
      赫尔子征环视着整个修罗宫:“生死有命,人妖殊途。你弄错了,她不爱我,我——也不爱她了。”
      “我不想插手你们的事,事实是什么,你自己最清楚。”
      “我知道了她的前世,骗了她,做了很多不可原谅的事情,修炼也没有成果,是不是天谴来了?”他笑。
      “银河岸本不该死的,怪就怪在苏式未一干人在七夕前无意中唤醒了他体内的魔,事情才变得无法挽回。他死了,罗衣还活着。你悟性这么高,在这事上怎么这么迟钝。”
      “我已心归万物,神散四方,不想再沾染世间尘埃。为了不负妖众厚望,我再为三界尽一点力。至于她,该怎样就会怎样。”
      ******
      听说罗衣睡下了,赫尔子征来到她的寝宫——藏书阁。
      他走之后,她的精神看起来好了许多。他坐在她身侧,拿开她放在胸前的手,唔在自己手心里,低语:“把手放在这里,会做噩梦,以后不要这样了。”
      这里简约大方,处处流溢着墨香,风过时,翠玉珠帘相互碰撞出悦耳的声音,诉说着她与银河岸的点点滴滴。
      这里虽然清冷,毕竟有他们的过去,她住在这里,很好。
      赫尔子征垂眼吻了下她的手背,把它放在锦被中。想了想,他摸出一个绣有红莲的香囊放在她枕下。
      这是她的东西,总要物归原主的。
      赫尔子征一走,罗衣坐起身,抽出带有他体温的香囊端详。看得出来,他很爱惜它。
      他在幽深的树林里沐浴着月光抚了一夜的琴,叶子落了他一身。除了他自己,无人听琴音。
      他琴艺一直很好,自从听过银河岸抚琴之后,便发誓再不碰琴。
      今夜,他破戒了。
      赫尔子征的回归震动了妖界。走时没几个知道。
      罗衣从音尘那里出来,隔了好远,就看见格里娅的金发。她跪在大理石台阶上,神色枯槁。
      “皇妃,奴婢求您一件事。”
      罗衣搀她起来:“我不是什么皇妃了,有什么尽管说。能帮的我一定尽力。”罗衣知道,即使面对赫尔子征,格里娅也不曾认为自己是奴婢。
      格里娅抓紧了她的手,仍跪在原地,湖蓝色的眸子闪着光泽:“真的吗?你做不到的话就没人能做到了,求您试着接受皇子行吗?”
      “你起来说话”
      “你不答应我我就不起来,直至跪死在这里”她说的决绝。
      罗衣笑,想起了自己:“他抛却尘世去修仙了,这样不是挺好的么?”
      “不!他去了‘蒿里’,说是为三界做件事,事实上是想用自己的灵力化解聚集在那里困扰三界的怨灵,明摆着去送死。姐姐,你帮帮皇子,不然,他会死的。就算是骗他也可以。求你了”格里娅重重地磕头。
      罗衣拉住她,指尖拂过她磕青了的额头:“丫头,赫尔子征不娶你,是他不懂得珍惜。”
      “这么说姐姐是答应了?”格里娅擦擦眼泪。
      罗衣顺了顺她的金发,眸色黝黑:“我快不行了,以后的路还要你和他一起走。”
      “不可能的”格里娅冷冷地笑,“皇子瞒了你很多事,七夕那天,是银河岸让皇子那么做的。”
      “你说什么!”
      “皇子答应他不会说出这事的真相,这是他们的约定。他没有说……你怪错了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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