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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第 2 章 ...

  •   我变卖了所有的金银首饰,打探爹的案子,然而,所得甚少,亦不过几封言辞隐晦的书信,不足以洗脱爹的罪名。散尽钱财后,并不能改变什么。我只恨自己不是男儿身,赚的银两太少。
      默默做事时,快要被压榨干净的我,再也没有银两免去其他仆人的欺侮。可笑的是我之所以会被这么对待多半是因为我举手投足间有大家闺秀的韵味,做作到恶心,亵渎了他们的眼睛。
      大鱼吞小鱼,小鱼吃虾米。同是寄人篱下,我还要被迫明白这些道理。
      月升月落,斗转星移,日子快得让人心慌。每过一天我都感觉苍老好多。忘却了寄人篱下的活着是种煎熬。
      花又开的时候,大小姐召我去为她梳妆。
      小姐太太们说皇帝要封青环为妃,大臣们一致反对,皇太后气晕过去好几次,要为皇帝大选秀女。
      这消息对她们来讲无疑是个福音,达官贵人忙,我们这些下人也闲不住。
      我忐忑不安,丝毫不敢怠慢。大小姐正在园子里嗑瓜子,她瞅了我许久,吐出瓜子皮,眼皮一挑说:“就梳你那发式”。
      我顿时手足无措。为了多攒点银钱,我都是随手折段柳枝儿松松挽起长发,几缕发丝怎样都挽不上去,垂在耳鬓边,很碍事。
      我净了手,胆战心惊的为娘以外的人梳理长发。抖着手为她缠上柳条后,从镜面里看见了她僵冷的脸色,我心下一沉,偶然瞥见草尖上有几根鲜亮的野鸡毛,挑了挑,把它们分插在大小姐发顶,又揪下织布时沾在身上的线头,揉成一股斜绕在小姐眉间。她眉目舒展开来,我长长吐出一口气,总算躲过了一劫。
      我暗笑自己胆子太小,也是怕遭毒打的啊。从小到大都是丫鬟为我梳发,我哪里懂得什么发式!
      假山旁的泉水汩汩逸出了亮白的珍珠泡沫,清澈见底,水下的石头光滑圆润,带着点青色,光线一束束照到石面上,携带着蓝盈盈的色泽复又游移到水面,晃成一连串粼粼光斑。珍珠越升越大,浮动两下,倏地就碎了。这些美到虚幻的东西一刹那就消失的无影无踪,怎么看怎么伤感。
      很像我安逸的过去,像一家人的欢声笑语,像猝然死在浮萍底下的小鲤鱼。
      大小姐在县里入围了。县太爷看上了她别致的发式。愈来愈多的女子找我梳发,次数一多,我对此渐渐熟络,也终于让娘吃上了肉。
      我抱着娘不停地笑,娘却以为我疯了。等我止住笑时,娘铁青着脸拍着胸脯碎碎念:吓死娘了,吓死娘了,那夜,她攥紧我的手不敢合眼。
      我明白娘害怕什么。娘只有我一个女儿,我是她全部的依靠,可是最该让娘依靠的人,是冤屈未雪的爹。
      我把娘锁了起来,托人在我走后好好照顾她。继而算好了时辰,服下迷药,晕在了县太爷的车队前。
      如我所料,县太爷没有在我身上碾过;出我所料,他看上的不是我的发式,而是我的脸蛋儿,不是我被大小姐认出,揽做自己的丫鬟,而是她成了我的侍女,陪同上路。
      我感激县太爷异于常人的选美眼光,他乃正宗的好色之徒,霸占过不少良家女子,玷污后就抛弃,县里人畏之如虎狼。形势有变,我开始顾虑起自家清白来,所幸他未对我动邪念。
      以前乔家上上下下都说我美得让人不敢与我目光相对,闭月羞花的赞誉都减损了我的容貌。这种奉承,我不以为然;流落到异乡后,我听到的全是藐视之词,句句狠揭我的丑。这种品评,我不敢苟同却也默认了,尽管难以接受。
      经过一双双眼睛的考究端详,我被一级级往上面送。一路上,妄图窥视或者侵犯我的人不计其数,见过我的大呼天仙下凡,其他看热闹的人应该没听说过以讹传讹的古训,在岸边伸长了脖子远眺。我迎风站在船头上,任凭长风灌进袖口,扬起衣襟,吹散私人恩怨,独余震撼。
      江中的景象广阔辽远,浪头拍来,云气一簇簇堆在天边,天马猛兽般缓慢移动着,江水把茫茫苍穹纳入到自己里面,在天水交界处拉出一条银线,落日彤红,渲染出一片血色黄昏。极目望去,船只在靠近无尽的光明。
      我不忍看那些想要一睹我“芳容”的人相互推挤踩踏坠入江中的惨象,即便再闷,也不敢出来透透气。
      在我入了尚书的贵眼,褪净衣衫,卷在席子里,被人扛进尚书府邸时,才认清自己确实艳冠群芳。这些人众星拱月一般捧着我,像护送贵妃一样伺候着我,皆是因了我的容颜。多少人垂涎这存在一时、飘渺半生的美貌。它带给我的又是什么呢?是用世人所不齿的方式拿到世人渴望得到的富贵荣华。年华易逝,容颜易老,它又将带给我什么?被遗弃的命运,亦或是支撑起菊花般开满皱纹的脸讲不复存在的风华给别人听?容貌赐予我的,喜远大于忧。至少它可以将一个阶下囚的女儿送进尚书的罗帐,我很知足,所以可以忍受尚书大我二三十载。
      作为六部之首,他的权力应该能给我我想要的东西,我不以也不能以这样的买卖交换为耻。
      房中尚无人,我拉开锦被遮住自己,又起身翻出他的一件衣衫套上。静静坐在床边,目送日落,等待夜至。
      上灯十分,他姗姗来迟。我弹起身,他捻着胡须绕着我转,不时凑近嗅嗅,似是品鉴物什,我不知道该怎么开始。
      他拍拍我的脸:别板着脸,笑一个。
      我眨了眨眼睛,笑给他看。
      他大悦:“都这时候了还摆什么清高!让本官看看你有多贱,啊?哈哈哈……”
      我伸出双手撑在他的肩膀上,唇瓣刷过他的脸,与他鼻尖相抵,吐息:“大人喜欢多贱的,奴就有多贱。”
      他笑没了眼睛,眼角大片的皱纹堆挤在一起:“本官还真就喜欢你这股清高劲儿”他压低了声音,“□□的你最清高——”
      我点住他的唇,伸出一根手指在他眼前摇了摇,抿唇而笑:“能好生伺候大人的女子最高贵,今夜奴只愿做高贵的人。”
      “本官就让你这朵小黄花□□,变得高贵~哦哈哈哈”他迫不及待地将我推到床上。
      趁他意乱情迷之时,我不再半推半就,按住他的手:“大人,先别急嘛,奴家想要尚书赐点东西”
      “要什么?快说!”
      “唇印”
      “好好,就依你。美人儿,这里可没有印泥呦!”
      我拿出书契:“家父蒙冤,惹上了官司,奴家只要大人动动金口就好了,奴唇上可有好吃的胭脂哦。”
      我思量,如若他肯帮忙,那最好,他若是不想淌这趟浑水,我还有契约在手。他非善类,拉他下水也不冤。
      他在我的撩拨下上了钩,关键时候,他突然回头大喝一声:“你还杵在这里做什么?滚!”
      那白衣人上前和尚书耳语了几句,我听见献给皇上云云,心凉了半截。
      他们要把我献给我这辈子最不想见人呢!
      爹的案子是他审批的,他怎么会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呢?不然君威何在?他给不了我想要的,那么就不是我处心积虑想要接近的那个人。
      谁说爱江山更爱美人?县太爷献上美女,品阶连升两级,尚书本就炙手可热的权势岂不是要滔天猛涨了么?我环视这屋子,绿纱香帐、锦被金钩、红烛银台、雕饰繁复,已经是我许久没见过的雍容华贵。这样富足安乐,尚书还不满意么?
      因那人的一番话,尚书不再多碰我一下,仿佛此刻我已经是皇上的人了。
      那白衣人为我拉好锦被,轻言细语:“守好清白,以后大有用处。”
      我顺势抓住他的手,吻他的手背,盈盈望着他:“其实,我也可以把这清白给你的”我看了一眼门口,“尚书大人很听你的话。”
      “我帮不了你”他甩开我,“他会听我的,只因利益一致而已。你一个好好的女儿家,怎么会这样?”
      他离开时带紧了门,我咬紧下唇,对啊,我怎会变成这个样子?怎么会一夜间从千金沦为下人,又怎么会向青楼女子讨教吸引男人的法子?
      “恩师不必过于计较,令爱毕竟是个女儿家”关策宇的声音穿过虚空飘至耳际。我疯狂地笑。
      女儿家么?这世上还有谁把我当做女儿家?这娇贵的称呼,我受用不起呢!爹的性命危在旦夕,要不是走投无路,我会这样么?无钱无势无依靠,上天给了我一个契机,不这样又能哪样?
      这轻飘飘的三个字,偏偏勾起了我全部的想念。
      关策宇并没有死在我心底,他一直潜伏着,在这一刻,死灰复燃。
      隐隐的痛楚提醒我刻意埋藏的过去。
      忘不了他,咬着牙关活下来的原因里,也有他。他的影子如鬼魅般无处不在。甚至充斥了我觉察不到的地方。
      这个人是我的情劫,得之我幸,不得我命。
      而我注定是他的过客,得之他命,不得他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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