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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桃之夭夭,灼灼其华(一) ...

  •   漫天的桃花轻舞飞扬,纷飞的落瓣盈盈地覆住了林中曲曲折折的小径,清越的溪流击石之声鼓动着罗衣的耳膜,连清风都被这桃瓣熏染,略微含些淡淡的香气。
      独立溪畔风满袖,拂去落花香染衣。
      罗衣轻轻地把手中湿溚溚的衣物放入木桶中,弯腰掬起一捧水。细细的涟漪归于消匿之时,一颗石子咚的一声落入水中,激起一连串的水花,在水中闪耀的阳光也碎成金钻,摇摇曳曳。
      罗衣回头,一男子坐于不远处的一棵桃树枝丫间无声的微笑,弓起的双腿撑着枝干,一卷书册摊于膝间,点点的阳光在他的脸上反射出闪亮的光芒,略微泛黄的衣衫依旧挡不住浓浓的朝气。  她没有想到,她和沙与漠竟是这样的相遇。  他们都是极其普通的平凡人。而这相遇干净美好得像做梦一样。
      那一天,沙与漠轻巧地从树上跳下来,略微侧了一下头,眯着眼睛问:“你就是罗衣?”  他没有像大部分书生一样彬彬有礼的略揖一揖,恭敬地道一声问候,而那冒昧的问句却含了七分肯定的语气。
      虽是初次相遇,彼此简朴的衣着与言行泄露了各自身份的秘密,同时亦打破了疏离的落套。他们,是门当户对的人。  罗衣微叹了一声,她这眉心有一颗五瓣微粉桃花印痕的女子连新来的人都能一眼认出。
      早就听说了这样一个豪侠而且有着灿烂微笑的人。
      那是个热闹的日子,柳乱花歌,琳琅满目的饰品在阳光的照射下闪闪发亮,红灿灿的糖葫芦插在用油纸紧紧缠裹的草扎中,袅袅的檀香氤氲在空气里,萦绕不绝。时不时的有马车缓缓驶过,华丽的车身摇晃着密密的流苏点缀着繁华的街道,偶尔有几声清脆的玉佩撞击声摇曳于风中,像是天边传来的梵音。
      这是祭拜神灵的庙会,自然少不了衣着华丽得体的妙龄女子巧笑倩兮、美目盼兮,亦不能缺了英俊潇洒的才子侠士执一把折扇来来回回。  黛婼北荷的手指依次抚过庙前的一串串小木牌,细细的红线仿佛摇曳着的幻梦一般在她白嫩纤长的指间渐次荡开。  罗衣安静地尾随其后。
      这么长时间了,罗衣还是惊诧于黛婼苑主的优雅清丽。
      今日她着一袭白纱长裙,三千青丝松松地挽起,凝脂肌肤在明亮的光线下几近透明,婀娜的身姿隐隐透着柔美纤弱之气,晶亮的眼眸散发出来的尽是单纯喜悦之意,眉心的朱砂印痕似乎蕴藏着无尽的灵动之气,美的犹如天女下凡。
      “罗衣——”黛婼北荷轻唤。
      罗衣收回飘忽的思绪,拍了一下脑袋,低低地应了一声。
      “你先回苑内把我房里的那柄蝴蝶纸扇给我拿来。”
      罗衣急急回去,再回来时却早已不见了苑主的身影。她于大街上疾走呼喊,四处寻找,旋转与人群间。手中的纸扇被手心的汗珠微微润湿,心头的着急催动着泪水盈于眼角,又被罗衣生生噙回眼眶中,无法以泪的方式来宣泄心头的悲伤与自责。
      来来往往的行人中,一袭红衣游移于其中,飘忽不定。
      当罗衣拖着疲惫的身子回到苑内时,赫然发现苑主慵懒妖媚地卧于紫檀木雕花摇椅上。看到罗衣进来,一朵笑靥在苑主的脸上绽放开来,晶亮的眼睛里满是歉意。
      她云淡风轻的开口:"罗衣,让你担心了,我没有事,幸好让一个男子给救了;你去管家那领二两银子,作为补偿……”在提到那个救她的人时,苑主语调的微妙变化在不经意间泄露了几丝欣喜的情愫。
      罗衣垂下了眼帘,小心翼翼的把纸扇放在苑主脚边的木几上,偶然一瞥,才发现大块的淤青凝于苑主的脚踝处。罗衣望了一眼苑主慵懒的表情,一种罪恶感使她倒抽了一口凉气,紧紧捂住了嘴巴……  在其他人的口述中,罗衣知道了那个男子。据说当日他于一辆疾驰的马车下救出了苑主,苑主邀其回苑内小住以谢救命之恩,他松松爽爽的答应了,并要求做个下人。
      一个月以来,罗衣虽未见其人,却常听旁人夸赞他乐观向上的心境以及轻巧麻利的手脚。
      初来乍到的人,常惊叹于苑内的美丽与豪奢,亦讶于此苑竟是由苑主这样一个柔弱娇美的女子管辖调度,且将苑内的一切事务打理的井井有条。而这个男子竟然从未对此表示过怀疑甚至好奇之心,只是安安稳稳的做好份内的事务。
      纷繁的桃花还在不停的飘落,待到罗衣从回忆中抽回思绪时,沙与漠早已提着她的木桶走出了好远,木桶里是罗衣刚刚浣洗好的衣物。
      黛婼苑真的像一个世外桃源一样,苑内有池水环绕假山,池内是密密的红莲,四周是碧莹莹的草坡,更不必说雕栏玉砌、阁楼朱门了。
      罗衣的生活平淡宁静,她则在某种满足与自卑中安静的生活,且不谈自己身份卑微。纵是大家闺秀,她又能做什么呢?悬壶济世,医治病人么?她不忍心看到那一张张痛苦的面庞;女扮男装经商吗?她没有那份心智安身于江湖;日出而作日落而息,躬耕于南亩吗?她怕遇到“苛捐杂税下,农夫犹饿死”的一幕。
      对于她来说,幸福与苦恼从来都不矛盾。
      而沙与漠则跌跌撞撞地闯入了罗衣的生活。罗衣喜欢沙与漠的乐观,她自己的悲剧神经反倒极其敏锐,稍一触碰,它便会蔓延肆虐于她的内心,只一瞬间便枝繁叶茂,直到绿色的海洋将其红色的热情尽数冰融。有时候心就这么空洞的冷却着,很难过很难过却说不出口。罗衣任由自己堕坠于绿色的、巨大的、冰冷的悲剧感中。她无法使自己快乐起来,直到新一天的到来,直到新一天的阳光重新点燃她红色的热情,给予她生活的幸福感。
      清晨推开门的时候,她习惯了看到沙与漠放在她门旁的沾着露水的几枝桃花;古老婆娑的银杏树下,罗衣静静地听沙与漠用一片小小的树叶吹奏出悠扬抑或低沉的调子,她再也不会追着他抢来那片树叶翻来覆去的查看有什么秘密。她与他只是安静的坐在那棵大树下,等待着夕阳的余晖展现落日的奇迹。
      更多的时候,如豆青灯微微跳动,她扯着石榴红的袖子伸出手来为他细细地研墨,沙与漠则轻轻的翻动着泛黄的书页,他的右手边是一杯温热的茶水。罗衣无声的打起瞌睡时,沙与漠便笑笑送其回房间休息。
      这些恬静安详的琐事一点一点的填满了他们的记忆,化作一阵阵笑声,荡出了平凡的甜蜜。
      与沙与漠在一起的时候,罗衣会不由自主地想到“门当户对
      ”这个词。
      总是莫名的习惯于在有风的日子里登上阁楼,独倚栏杆,冰冷的遥望。
      她觉得自己好像在等一个人,似乎纵是斜晖脉脉水悠悠,那个人也不会回来。等谁呢?她不知道,只知道自己要一直一直的等下去,即使没有尽头。

      罗衣觉得,苑主越来越需要她了,甚至是希望她寸步不离似的,每每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她隐隐的有一些不安,似乎有人在唤她,在拉她,她又想不出来是谁。然而,内心深处的一个声音令她不想清醒起来,似乎只要醒了,所有的痛苦所有的负担都会一齐向她袭来。只是——只是她觉得自己好像丢失了某样东西。
      一样她最珍爱最想拥有的东西。
      到底,她在等着谁,是什么东西呢?她知道苑主对她很好很好,为什么就是亲近不起来呢?
      而沙与漠最近也变得怪怪的,直到那一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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