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醉垂鞭》简称死生

22、二十二、红袖添香

　　城中客栈几日来都住满了，两人进城时已将近入夜，一打听才知，便是沿街打尖的酒馆茶楼也找不出几副空座头，径有那投店的行旅教小二哥拦在门边，道是：“后天剑阁开武林大会啦，小店实匀不出空房，您去别儿家问问罢，还望见谅！”
　　封征戎□□坐骑早换作了一匹高头大马，这会儿下了马，向封残年道：“你且跟我来。”转头向那店伙打听了几句，便牵过封残年花驴，不走城中主道，反望街边巷子里折去。
　　封残年也不多问，只随封征戎信步乱走——当年北玄帝只手挑剑阁，原是江湖上至今仍津津乐道的传奇典故，这玉壶城他其实来过一次：然而那毕竟是十三四年前的事情了，封残年心记虽好，却是个万事不萦于怀的冷淡性子，这城中十四年来虽无十分变化，于他而言，倒似初来乍到一般。
　　转见封征戎绕进一条青砖窄巷，又走盏茶时分，自一堵高墙后身拐出，四下突然一亮——却是弄堂尽处一户宅院，门首一挂小红灯笼夜色里散开一圈光晕。
　　封征戎薄唇微哂，自言自语道：“我道什么，原来是这儿。”
　　封残年道：“……你约了人？”他耳力绝伦，早听出门内隐有数名男女嬉戏调笑，更夹杂着觥筹交错、丝竹歌吹的声响，纵然不挂牌匾，想来亦不是平常的住户人家，想了一想，又问：“这也是客栈？”
　　封征戎唇角笑意登时一僵，半晌，干笑道：“……算是罢，这儿原是家里的一个暗桩。”摆手不教封残年再问，自己上前叩门。
　　片刻后有人应门，将二人迎了进去，封征戎命那人安置牲口，空着的一只手顺势捏了捏封残年手心，笑道：“明日并无要事，你若喜欢，今日便好好玩儿一玩儿，看上哪个了，只管跟我讲……”一边说着，一边拉他过了天井，步入花厅之中。
　　这玉壶城近日才下过雨，虽是仲春天气，夜里兀自寒凉。花厅门帘掀处，扑面便是一股混着脂粉香的溽热酒气。封残年猝不及防，被热气熏得打了两个喷嚏，但觉视物一片模糊，却是连眼泪也熏了出来。
　　便在此时，忽听一个妖妖@娆娆的女子声音说道：“呦，这位小公子好端端的，怎地竟着了凉？”眼前红影一闪，一条粉不粉、红不红的帕子，径直便往他脸上抹来。
　　封残年吓了一跳，掌心倏地翻起，食指、中指弯曲成扣，几乎便要去卸那女子手腕关节，猛想起此生再不可动武，这才勉强止住动作。耳边封征戎却接口道：“此处生意倒好。”
　　先前说话那女子“啊”的一声，显是个极会看眼色的，单凭封征戎这一句，便清楚开口说话这位才是真正掏银子的主顾，忙笑道：“权靠恩客打赏罢了——两位公子今日来流芳院，可是想寻姑娘作陪？”
　　她答话时便放脱了封残年。封残年只觉那帕子上近乎刺鼻的浓郁香气好容易离自己远些，忙退开半步，抬手抹抹眼睛，饶是一生之中身经百战未曾言败，这一退却终究带了几分惊魂未定落荒而逃的可怜意味——他自己其实也不明白为何如此，抬眼看时，但见一个穿戴花俏的肥胖女子立在自己身前不远，指尖涂了鲜红的丹蔻，只把一条帕子连同不知浸过几回香粉的美人团扇捏在手里，前后左右来来回回的摇——便不由又退一步。

　　女子身后厅堂广阔，布置也如同她周身打扮一般，鲜艳艳地闪人眼目，地面铺的是大团牡丹波斯毯，四围挂的是美人望月湘绣帘；正中僻出一块丈许方圆的空场，居中两名盛装少女，一人执萧，一人抚琴。空场周围摆了十几张矮几，坐的便都是些拥妓呼酒的豪客，彼此以屏风隔开。
　　封征戎口中与那肥胖女子对答，一双眼却有意无意的瞥着封残年——眼瞧这侄儿一退再退，神情怔怔的，又是懵懂、又是戒备，睫毛上还挂着一点抹不干净的湿气，倒像是小孩儿家教人欺负了一般，忍了又忍，实在忍不住，“噗嗤”一声笑出来。
　　他自来肆意，说笑便笑，那肥胖女子被他笑得一愣，也只得讪讪赔笑。封残年却不知他笑的什么，微微皱了眉，道：“你别笑。这里究竟何处？”
　　这一问便是那肥胖女子也笑出声，道：“小公子当真有趣儿，我这一行当做了十多年，还是第一遭儿遇见进了门还糊涂的……”嘴里话尚未说完，封征戎却不耐烦多听，截口道：“我这后辈不常外出走动，不认得你玉壶城第一大妓@院也难怪。我楼上约了人，劳烦妈妈安排几个干净的倌人，好好招待他便是。”从怀里摸出个物件，交在那女子手中。
　　他动作随意便如寻常打赏，封残年眼尖，却分明看出封征戎送出的乃是一块拇指大小的羊脂玉牌，牌面约约绰绰，刻了四五个扭曲的篆文。那女子甫一接过玉牌，眼色便飞快一敛，笑容却不变化，欠身福了福，道：“公子且楼上请。”招一名龟@奴悄声吩咐几句，又一指封残年，转身随封征戎上楼去了。
　　那龟@奴便上前招呼——近日玉壶城来客极众，江湖人又多不羁，这妓@院偌大一间花厅几近满座。好容易角落里寻到一个空处，封残年便任他引自己坐定，只觉肋下靠着的隐囊甚软，罩灯隔了道屏风，灯影昏然，也如何不刺眼，耳中听箫声底徊，颇有悱恻之意，不由暗想：“原来这便是妓@院，可也不坏啊。怎地赢……怎地他却说这时天底下最要不得的地方，从不带我见上一见？”
　　正沉吟之际，环佩轻响，屏风后又转来一个仆妇，身后跟着两名年轻女子，手中端一盏托盘，放的是一壶酒水，四色鲜果。封残年思及赢穷桑，心中正不大痛快，索性揽过酒壶，倒一杯酒，一饮而尽。
　　那龟@奴笑道：“公子干喝酒，独个儿有什么滋味？”唤过那两名女子，道：“这位是贵客，须得好生伺候。”一扯那仆妇，各自告退。
　　他同那仆妇自去别处招待，两名年轻女子却不移步。封残年又倾一杯，等了等仍不见离开，心里微觉奇怪，抬起眼来，道：“你们不走？”
　　那两名女子忙躬身行礼，一个年纪似是长些，便道：“妈妈命奴服侍贵客。”另一个年少的眉眼活泼，轻轻一笑，已是软软偎了过来，十指尖如春笋，捡了盘里一颗红枣儿，便凑到封残年口边。

　　于是小残年QAQ泪奔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