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太后传—梨花落》风漫神眠

1、第 1 章

　　她入宫，只有一个目的，成为凤皇城的皇后。她的路已经铺好，唯有等着她一路走下去，终至生命的结束。
　　她住在中宫殿，但却只是贵妃娘娘，并不是皇后娘娘。
　　皇上迟迟不肯立她为皇后，只不过皇上心中的天平一直在摇摆不定。
　　她是发妻正妃。
　　但是皇上最宠爱的女人依旧是夜无宫宝妃路莹儿，皇上每夜留宿夜无宫。
　　她的中宫殿只不过是冷宫的代名词，已经有半年不曾见到皇上本人，甚至连皇上的音容样貌也逐渐模糊。
　　所以，她不知道为何今夜皇上会突然来到中宫殿。
　　她看着皇上，只是觉得非常陌生。

　　“朕许久不来，难道你就是这样的冰雪脸孔对着朕吗？”皇上语气中充满着不屑的质问。
　　她站着并不说话。
　　“过来！”
　　她犹豫了一下，还是过去。
　　“朕命令你过来！”皇上闪电一样扣住她的手，拉入怀中，看着她娇滴如鲜艳红玫瑰的樱唇。即使是如此如火焚烧的美丽颜色，但触摸之下还是冷冰冰，如同她的表情一样冷若冰天雪地！
　　皇上按着她，狠狠地吻下去。
　　她自然一巴掌打过去！
　　她居然打了当今皇上一个重重的耳光，甚至连太上皇都不曾动过这个骄傲的皇帝。
　　皇上一个反手，却没有刮下她的耳光，反而将她重重地摔开地上。
　　皇上青黑的脸，怒目横对，说：“贱人，你不正是想要这样吗？”
　　“本宫又不是猪！”
　　“既然你不愿意，以后就不要在皇太后面前说朕只认得去夜无宫的路，而将中宫殿变成冷宫！好好给朕当你的贵妃娘娘，少生事端！你可给朕听明白了吗？”
　　“朕也不是猪。”皇上冷冷回头，就摆驾去了夜无宫。

　　她倾城倾国的脸孔还是如冰一样寒冷。
　　她的贴身女官蓝绫扶着她起来，对着面无表情的主子，非常心痛：“主子，痛不痛？难得皇上来一次中宫殿，你为何要如此对皇上呢？”
　　清宫明太后一直对她好言教导，作为一个女人，首要的事情、唯一的事情就是好好伺候自己的丈夫。而身为后宫妃子，作为国人的典范，更加应该如此。
　　只是她从来不懂得讨好，从来不屑于讨好。
　　蓝绫熟知主子的脾性：“蓝绫知道主子不屑于低作讨好，只有路莹儿这种狐媚女人才用那种旁门左道。但是，对皇上露一点笑颜总可以吧？”
　　“这个后宫有宝妃专宠，其他人都无出头之日。”女官蓝绫狠冷的目光一直在她心中闪烁不停。
　　只是皇上后宫佳丽三千，即使没有路莹儿，皇上也不会上中宫殿。

　　雪国的积雪漫天天晴，雪地上飘滚的雪花，一片雪白中俨然透明，就好像这一树又一树的雪白随着夜风摇摆的梨花。
　　她闭上眼睛就可以看到的情景。
　　远在家乡。
　　凤皇城没有雪。
　　凤皇城地处泱泱国土中央，洪都十二月冰锁千里，只有凤皇城金红悠然，不着一点雪色。哪怕是降下百年难得一遇的大雪，沾染到凤皇城百米上空都已经融化成瓢泼雨水。
　　梨花的异香，将她的思绪重新带回现实的红尘。
　　凤朝宫冷落梨花独自开放，圣白无瑕，无人欣赏，或者对于这一望盖天的孤傲梨花来说，它无需欣赏的人。
　　人是浊物。
　　透过贪婪、权欲、迷惑的人类双眼，无法映出这一片红尘之外的圣白。
　　御书阁的高楼之上，供奉着历代先王、正宫皇后的画像，或威严，或平和。神姬大帝的画像沉稳而且远大，一双微微褐色的眸子睥睨着他所创下的万世盛代，却同样无法寻找到这一片雪白。
　　自从神姬大帝崩天之后，他生前所隐居的凤朝宫已经冷落门庭。

　　她绕过树下，树干上斑斑痕迹。
　　她娥言细语：“神姬帝啊，神姬帝，为何要在权欲最盛、争斗最烈、漩涡深重之地种上雪白梨花呢，难道就是为了嘲笑自己，或者嘲笑天下吗？”
　　“或者他只不过是喜欢这一片雪白，喜欢能覆盖无双尸骸的圣白。”树干之后突然有一把沙哑苍白的声音，款款而回答她的问话。
　　她惊讶，却坚持自己所想：“圣白就是圣洁的白色，只要有一分毫的沾染就不能为白色。”
　　“外表的美好总是带着鲜为人知的残酷。”
　　她移动脚步，突然转过梨花树的另外一面。
　　树下无人。
　　她转过来，才惊吓一跳，那人正在她的后面。
　　“你是谁？”她失语，看着月光之下的呈现无色状态的白色人形，梨花的花瓣成熟而飘落，却能点燃他身上的白皙，如同千年修炼成形的梨花妖。
　　他脸色渐渐变得真实。
　　双眸如同天上的月色，清白辉洁，湛湛清明，能将她的一切看透。

　　“你是谁？”她再问了一句。
　　那双目光淡定、悠长，仿佛能看出她的未来，声若雪花飘絮：“你会成为万人之上、一人之下的中宫皇后。”
　　“你错了，我不会为帝后。”
　　“哦，难道你不愿意？”
　　“皇上不喜欢我。”
　　“盛家的女儿，盛家的女儿啊，只要你愿意，你可以成就任何一个愿望。”浅白的笑容挂在他的脸上，犹若天人不及的长远虚幻。
　　“如果我想出宫呢？”
　　“可以。这个是光韶王城的许诺，给予盛家的许诺。”
　　他抬头看着雪色落寞的梨花，摇曳生姿：“盛家的图腾是落雪梨花，应该为冰花吧。盛家人有着海冰色蓝眸。盛家本是雪北以北冰之海的没落王族，为光韶王朝驱赶而南下雪北国为臣，臣归的盛家，依旧保留着思归风雪冰点的冰冷血脉以及信仰。”
　　“你是谁？”盛家的来历在光韶王朝的历朝史书中，只不过是一群北国的难民，只有在盛家最深处的秘籍中，才记载着盛家是冰点先民血统。而这个人，如同玩笑一样，将先祖的来历说出来。
　　“我谁也不是，只是思念这里的雪白之色，所以才回来。盛家的女儿为后，你也是其中之一。不过因为盛家为冷情冷性，不屑于后宫争斗，命运最终还是扯入争斗当中。正因为如此，每朝每代，皇宫都要有盛家的女子。”
　　她越看这个人越是可疑：“你不是普通人，为何如此了解皇族与盛家？”
　　“我，路人而已。”

　　翌日，明皇太后清宫。
　　“云落，哀家好不容易让皇上去一次中宫殿，为何皇上坐不够半刻钟，便转去了夜无宫呢？”清宫明皇太后盛装华服，纤纤白玉的指尖捻扶着眉毛深锁的额头，满眼哀怨之色，看着底下跪着的清冷女子。
　　她一直清冷无音，不作辩解。
　　她的膝盖隐隐作痛：“云落有负皇太后厚爱。”
　　“太医禀告哀家，宝妃已怀有龙种，三个月。”明皇太后正为此事而烦恼，宝妃势必更加嚣张得意。
　　她冷若冰霜，一切与她无关紧要。
　　明皇太后伸出手：“云落，你上来。”
　　她上前。

　　明皇太后握着她的手，放在自己的手中，皑皑雪之国造就了雪白细腻的柔泽肌肤，也造就她的傲慢与骨节。明皇太后捏紧她的手：“告诉哀家，你在同谁斗呢？同皇上，同哀家，同王朝，还是同命运？”这一年来，明太后怎么也不能让她开窍。
　　她低头无语。
　　明太后当初看上的也不过是遍地白雪中的倾城倾国貌。纵使她有绝色倾城貌，也不过是一尊水晶剔透冷美人。
　　入宫以来，皇上去她寝宫的次数寥寥可数，留宿过夜的次数更加为零。
　　盛云落进宫之前，路莹儿已经藏在皇上寝宫，备受宠爱。
　　明皇太后放开她的手，软软依靠着榻上锦垫：“孩子，你还年轻，一直这样的冷落的话，宫中的日子将变得非常漫长。”
　　“云落定将皇太后的教诲记在心上。”
　　“好，好。”明皇太后疲倦地闭上眼睛。
　　她才稍稍退出椅榻之下。

　　正当此时，明皇太后突然睁大了眼睛，闪闪发光，只是那一瞬的厌恶又被深沉的心思掩盖。
　　接着是宫门外一阵嚣伐无忌的笑声。
　　乾宫平太后阔步昂首，一身华丽宝器的尊贵服饰，飘然而入清宫大殿。
　　她行后宫之礼：“参见平太后！”
　　平太后，是皇上的亲母，宫中便有了两宫太后。平太后稍微抬起精致的凤眼扫了她一眼，露出不屑的嗤笑，完全不将她放在眼中。平太后踏过两步，对着明皇太后行礼：“臣妾给姐姐请安。”
　　“妹妹请坐。”
　　平太后谦谦落首坐。
　　紧随平太后身后的是宝妃路莹儿，宝妃素衣腰裹，眉山如画，淡妆清秀，在人前自有一番婉转动人的温文大方。
　　“臣妾参见皇太后！”
　　“免。”
　　“谢皇太后！”

　　路莹儿走到她跟前，笑脸如花，说：“妹妹不给姐姐行礼了，姐姐请恕罪，因为妹妹身怀龙种，皇上免除臣妾跪拜之礼。贵妃姐姐不会怪罪妹妹吧？”
　　明太后代替她回答：“宝妃有孕，应当谨慎小心，愿早日平平安安为皇家诞下子嗣血脉以延续香火。”
　　“有皇太后一番金口玉言，皇儿宝贝一定能平平安安长大！”路莹儿抚摸着她还不见凸出的腹部，越见快乐幸福。
　　“赐坐！”
　　“谢皇太后。”
　　“原来盛贵妃也在，哀家还不曾留意！”平太后声笑清脆，稍稍抬起眉毛，侧脸对着她，露出一丝惊讶。
　　“参见太后！”她不得不重新行礼。

　　两宫太后历来面和心不和，争斗暗涌不断，她一直不为平太后所喜欢。入宫以来，平太后都对她百般刁难。
　　“盛贵妃气色不错，果然皇上素来挑剔，比较难伺候，只要他不在中宫殿过夜，盛贵妃的脸色越发妍丽清脱。”平太后笑里藏刀地看着她一眼，挖苦不止，平太后回头对宝妃又是另外一番笑脸：“倒是哀家的宝妃辛苦贤淑，从来不向哀家埋怨一句。”
　　“能伺候皇上，是臣妾的福气。”路莹儿满怀胜利的得意，盛云落根本不足为惧。昨儿听宫人说皇上去了中宫殿，她才恼怒了一回，谁知道转脸皇上就出现她的面前。盛云落自持冷傲，即使身为她之上的贵妃，亦不过是虚名而已，很快盛云落就会搬出中宫殿，而让位给她这个正位中宫皇后。
　　谁能诞下太子，谁就是中宫殿的主人。

　　平太后放眼在宝妃的肚子上：“姐姐，现在宝妃有孕，宫中各房各院大加谨慎，惟恐有失。妹妹素日对姐姐管治下的后宫无所挑剔。唯有清阳院远离夜无宫，妹妹就不免担心，一旦宝妃身体稍有不适，就非常不方便了。”
　　明皇太后点头，说：“哀家可以安排清阳院的两名太医在夜无宫轮流值班，十二个时辰照顾宝妃。”
　　“多谢姐姐。”平太后又突然为难，“但是，清阳院的太医当中，只有黎太医比较得妹妹的安心，而黎太医又要负责皇上的龙体健康。宝妃尚且要怀胎十月，恐怕时间有点过长。妹妹突然想到一个两全其美的法子。”
　　“妹妹请说。”
　　“让宝妃早点搬到离清阳院近一点的地方作为寝宫，姐姐你看如何？”
　　“这样未尝不可。”明皇太后也认为无关紧要。
　　平太后笑露牙齿，说：“既然姐姐同意，妹妹就好办了。距离清阳院最近的就是凤朝宫。”
　　她稍微倾耳侧听。
　　凤朝宫，漫布雪色梨花的凤朝宫。
　　如果嚣张的宝妃搬进去，以后她就不能随意出入凤朝宫了。

　　明皇太后尚且还有顾虑：“凤朝宫是神姬皇帝的行宫，保留着神姬皇帝的原来物件，一直不曾让妃子居住。加之，凤朝宫荒废多年，阴冷重，哀家以为不适合宝妃养胎。可以另选别处。”
　　平太后一闪目光：“姐姐认为中宫殿如何？”
　　“中宫殿？”明皇太后惊讶。
　　中宫殿，是她寝宫。
　　路莹儿要她的中宫殿。
　　明皇太后怒颜一起上脸：“中宫殿可是盛贵妃的寝宫！”

　　“妹妹知道。”平太后却不顾，“中宫殿恢弘地广，样样齐全。妹妹认为盛贵妃一人孤独寂寥。如果宝妃住进中宫殿，一来可以安心养胎，二来可以排解盛贵妃的寂寞。等宝妃诞下皇子，宝妃照旧搬出中宫殿，回到夜无宫。妹妹如此想来，不知道盛贵妃可中听不中听？”
　　平太后将矛头指向她。
　　只要她同意，明皇太后即使再不愿意，也不得不遵从。
　　她毕竟不是中宫皇后，没有霸占中宫殿之理。
　　只是，如果宝妃住进中宫殿，诞下皇儿，便可以趁机霸占中宫殿，再无搬出来的理由了。
　　她到时将不知道何去何从。
　　平太后迫不及待，看着她犹如无物，已至她于宫门之外：“盛贵妃，你可听见哀家同你说话？”

　　“一切遵从皇太后的懿旨。”
　　“既然盛贵妃同意，姐姐应该也没有问题吧。”平太后虚掩着脸，看着高位上的明皇太后，清脆地大笑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