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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喝茶与吃饭 ...

  •   烈日,阳光烤灼着一切,包括路边一间小小的酒店。说是酒店,其实只不过是两间东倒西歪的小茅屋,窗口上伸出一根竹竿,一面破边的酒旗仿佛树上晒焦的叶子,一动也不动。酒店里一个客人也没有,只有掌柜的在柜台里打瞌睡;窗边一个小伙计,倚着板壁也在犯困,手中的蝇帚子有一下没一下地摆动着。这正是一天里最热的时候,谁会上这儿来呢?
      不过偏偏就有人来了,而且走进屋子,敲了敲柜台:“掌柜的,来碗茶。”
      肥头大耳的胖掌柜一惊而醒,勉强支起眼皮看了看眼前的客人。来人很年轻,一张流着汗的面庞上,两道斜飞如剑的眉,一双明亮如星的眼睛。可惜这么俊秀的一个年轻人,却穿着一件旧得几乎褪色,还打了两个补钉的红衣,更沾满了尘土;但是他腰上却挂了一把剑,虽然剑鞘也和他的红衣一样破旧,但的确是一把剑。
      胖掌柜的眼睛眯起来在客人身上转了转,懒洋洋地叫:“小三子,倒茶。”
      小伙计揉着眼过来,拎起一个大沙壶,倒出大半碗又红又黑的水来。碗边上有两个缺口,还有一圈积尘,好像三天没刷过了。但客人却伸手接了过来,而且一口气灌了下去,用衣袖抹抹嘴,又把碗伸过去:“再来一碗。”插空儿又问了句:“掌柜的,借问一句,前面可就是清阳谷?”
      胖掌柜的水泡眼挤了挤:“就是了。客人去清阳谷?”
      年轻人点点头:“去清阳谷。”
      掌柜的打着哈欠走出柜台,在年轻人对面坐了下来,漫不经心地道:“这天可热啊。客人去清阳谷做什么,走亲戚?”
      年轻人一口气又灌下去了第二碗茶:“掌柜的真会开玩笑。谁这么热的天走亲戚?是公事。”
      “哦?公事?”掌柜的兴趣似乎被勾起来了,随手接过小伙计手里的大沙壶,又给年轻人满上,“天气热,多喝点茶,解解暑气。吃公门饭的人可不易。”
      年轻人感激地笑笑:“多谢了。天儿是太热,掌柜的不喝口?”
      “喝,喝。”掌柜的随手也给自己倒上一碗。沙壶空了,他一面伸手去端茶碗,一面回头向小伙计道:“壶空了,快去续水。”回过头来只见年轻人的茶又下去了半碗,正笑嘻嘻地看着他。胖掌柜端碗也喝了两口,年轻人剩下的半碗也没了,以衣袖一抹嘴道:“掌柜的,结账吧。”
      胖掌柜眯起眼笑了:“客人,我这茶可名贵。”
      年轻人一怔:“不会吧,这样的茶水还有讲究?”
      胖掌柜悠然道:“自然。这茶名叫三步倒,客人,你不妨—”他的话还没说完,年轻人已经站起来走了三步,是倒退着走的。退了三步,站住,还是笑嘻嘻地看着他。他心中一惊,突然发觉自己已浑身发软,像摊烂泥般自椅子上滑了下去。他怎么也不明白,这人是什么时候把两碗茶调了包的?他的手怎么会那么快?难道他是……他的脑子里猛地浮起了一个名字,然后就失去了知觉。

      街上行人居然不少,居然还穿得十分整齐,自行其是,对这个突然冒出来的人,好似全没见到。年轻人暗暗叹了口气,抬了抬头,大步走了下去。刚走了十几步,已经有一个伙计打扮的人迎了上来,满脸堆笑:“请问客人,可是从开封来的?”
      年轻人微微一怔,道:“不错。”
      伙计笑得眉毛眼睛都分不清了,一连串的打躬作揖道:“那就是了,那就是了,客人请跟小的来,有人楼上相候,请客人您吃饭呢。”
      年轻人眉头一皱:“吃饭?谁?”
      伙计又是一串打躬作揖:“客人您上去就知道了。”
      年轻人抬头望了望,酒楼甚是堂皇,匾额上“太白遗风”四字飘逸纵横,竟颇有气派,但上下两层,却均是静悄悄的全无动静。年轻人深吸了口气,脸上忽然浮起了微笑,一脚跨进了酒楼。
      酒楼里果然是空荡荡的,只有二楼一张桌子边坐了一人。此人身形庞大,坐在那里似都比常人高大,一张油光发亮的大脸上最显眼的是一只硕大的鼻子,这只鼻子往脸正中这么一踞,把眼睛眉毛全挤成了一团,反而不分明了。此人身上穿着赤金绣花锦缎衣衫,金光闪动的甚是耀眼,不过更耀眼的却是他腿边倚着的一柄九节七面的金枪,枪长四尺,却有鸭蛋粗细,枪身光彩耀人,竟是纯金拼接而成。他左腿踩在椅上,左手端一大碗酒,右手抓着一只鸡腿,正在大嚼,对上来的人看也不看一眼。
      年轻人一步步走过去,金衣人头也不抬,只从鼻子里哼出一个字:“坐!”
      年轻人笑了笑,居然真的坐了下来。金衣人一怔,似是没想到他真会坐下来,砰地一声将酒碗往桌上一放,瞪起眼看看他。只是他的眼实在太小,纵然再努力瞪,也还是不大。他上上下下瞅了年轻人几眼,道:“你知道这是什么地方?”
      年轻人道:“清阳谷。”
      金衣人哼了一声,道:“清阳谷?这儿可不叫这个名字。”
      年轻人微微一笑:“那就是死人谷?”
      金衣人眼角肌肉忽然一跳,道:“你来死人谷干什么?”
      年轻人泰然道:“找一个人。”
      金衣人冷笑道:“死人谷只有死人。”
      年轻人道:“我却是来找一个该死的人。”
      金衣人眯起了眼睛,一字字道:“你是六扇门的人?”
      年轻人点头:“不错。”
      金衣人又冷笑:“死人谷里最不欢迎的就是六扇门的鹰爪子。”
      年轻人的眼睛看着他,神情不变:“可惜在下公事在身,无论欢不欢迎,都还是来了。”
      金衣人沉下脸道:“你知道我是谁。”
      年轻人上下打量他几眼,笑道:“看阁下这副气派,想必是‘金枪狮王’褚尚宾。”
      金衣人没想到他竟真的一口叫出了他的名号,呆了一呆,忽然大吼:“你是谁?”吼声中他已抓起桌边的金枪,一□□了出去。枪势如闪电,激起的劲风带得年轻人的鬓发也拂动了起来。可他这一招只使到了一半,一条四尺长短的金枪已只剩下五寸长的一段手柄在自己手里。年轻人微微一笑,张开手掌,哗啦啦七段拆碎的枪尖枪杆落在桌上。金衣人呆了半晌,方能说出话来:“你,你是什么人!”
      忽然一个温和的声音传了过来:“他凭一双空手将你的枪拆成七段,你难道还想不出他是谁?他是‘快手’,‘快手神捕’燕十七。”
      年轻人笑笑:“神捕不敢当,阁下想必是清阳谷谷主‘一剑擎天’过秋陵。”
      自帘后走出来的人面如冠玉,三绺长须,一袭质地华贵的青衫,配以银丝腰带,束发金冠上一排镶着三颗龙眼大的明珠,虽是白天,也掩不住隐隐的莹光。他左右跟了两个黑衣人,左边一个身材瘦削,面无表情,手中捧着一柄金镶玉嵌的长剑;右边一人面团团如富家翁,手里却拎了一个大包袱。燕十七坐着不动,左边黑衣人忽叱道:“见了谷主,如何还不行礼!”话音一落,他右手向腰间一探,呛地一声一柄缅铁软剑直刺燕十七咽喉。燕十七身形不动,忽然连人带凳子直退三尺。黑衣人足尖微顿,人随剑起,左手托着那柄金剑,右手剑已连刺七剑,又狠又快。燕十七上身微晃,这七剑每一剑都是自他颊边发角擦过,却未伤分毫。
      过秋陵目注二人,忽道:“自勇,你不是他对手,回来。”
      黑衣人剑势忽收,人如飞鸟,倒跃回过秋陵身后,缅铁软剑已收回腰间,面上却微有不服之色。过秋陵并不看他,只挥了挥手,右边的黑衣人走上前来,先将袖子在桌上一拂,桌上所摆酒菜碗碟均平飞出去,又平平落在旁边一张桌子上,汤汁酒水未溅出分毫;然后将包袱放在桌上,解了开来。登时只见一片珠光宝气,这包袱中裹的竟是金条银锭、珍珠宝石,怕不下万两银子之巨。过秋陵含笑注视着燕十七道:“如何?”
      燕十七点头笑道:“是真货。”
      面团团的黑衣人笑道:“自然是真货。只要燕公子肯离开清阳谷,这些全都奉送。”
      燕十七笑道:“阁下那一手流云飞袖,确是真功夫。久闻过谷主座下酒色财气四剑,刚才那位应是气剑孟自勇,这位定是财剑金自重了。”
      金自重目光微寒,忽然伸手自珠宝堆里抓了满满一把,在手里掂了掂,笑道:“燕公子,这可是好东西。”忽然一抖手腕,掌中之物化作数十条金线,直射燕十七。他这一把抓起的全是细长的金叶子,此刻经掌劲一催,直似数十支飞剑,其速不下劲弩。
      燕十七点头笑道:“是好。”两个字说完,那数十片金叶子已全握在他掌心。他缓缓松开手掌,金叶子又落回珠宝堆上。燕十七拍了拍掌,笑道:“果然是好东西,可惜在下福薄,领受不起。”
      金自重变了面色,道:“燕公子,你一个小小捕快,一年俸禄能有几何?这一包袱金银财宝,足够你……”他话未说完,过秋陵忽唤了声:“自重—”金自重立刻咽回了未说出的话,垂头退了回去。
      过秋陵目注燕十七,燕十七也笑嘻嘻地看着他。良久,过秋陵忽道:“郭乘风是我亲侄。”
      燕十七一怔,过秋陵紧接道:“他们都已知道,故而无人敢入死人谷。可是他们却叫你来送死。”
      燕十七深吸气:“郭乘风是否连杀杜家庄七十四人之凶手?”
      过秋陵道:“是。但杜家庄庄主杜其鸣昔年曾伤我妹妹,致使她未能逃脱仇家追杀。乘风今日杀杜其鸣,乃江湖恩仇。”
      燕十七道:“不错。但他连杜家老幼妇孺均不放过,这也是江湖恩仇?”
      过秋陵面有难色,但终于道:“乘风手段是狠辣了些,但亦只是为了报仇。”
      燕十七冷笑道:“他于两江,一语不合,连杀贩马客商十三人,也是报仇?”过秋陵一怔,燕十七已续道,“他于山阴,对‘百草堂’老板之女珠儿先奸后杀,也是报仇?抢劫当地富户年大尧,杀死其家人二勇名,也是报仇?”他长身而起,冷笑道:“他是否是你侄儿都不重要,我燕十七奉王法捉捕在逃重犯郭乘风,此人不擒,誓不罢休!”他虽是满身尘土,穿的虽只是件破旧褪色的布衣,但此刻看起来,却似比过秋陵更有气派。
      过秋陵面色惨白,半晌才道:“原来乘风他,他竟对我隐瞒……”渐渐垂首至胸。燕十七看着他,目中微有怜悯之意,他刚轻咳一声,过秋陵却陡然抬起头来,涩声道:“全他无论如何也是我唯一的亲人,我不能眼看你杀他。”他挺了挺腰,刹时间又回到了清阳谷的谷主,“我还是要请你吃这顿饭,只是这顿饭后,恐怕你在清阳谷,就不会再找到任何可食之物了。”他一字字如剑锋般道,“自你踏出这酒楼一步,清阳谷中便是步步杀机,你,自己小心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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