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寻找蝴蝶》玄玄爻

9、【葬】

　　【葬】

　　疯了的岑霏像极了路小凡的样子。她剪短了长发，注意自己的皮肤是否光滑白嫩。她洗澡的时候使用牛奶浴盐，她说她爱极了那清淡的香气。她开始阅读一些艰涩难懂的圣贤古书，她写很多字又在夜里对着手机轻轻诵读。她甚至要求学习古筝。

　　她在房间里贴满了各种蝴蝶的画像与照片，大大小小，层层叠叠。她对路小凡的依赖铺天盖地得彰显在我面前，她看着我的时候眼神是迷蒙而没有焦距的，她对我说的每一句话都与“蝶”有关。她说：“蝶是比我自己更懂我的人。”她说：“蝶是世界上最应该幸福的孩子。”她说：“樊沉，你想和蝶说说话么？他是我心里最重要的人，我希望你们和睦相处。”

　　而我根本无法提醒她，她手机中的“蝶”根本不存在，那是路小凡的缩影，而路小凡——死了。

　　这感觉像是有人紧紧扼着我的喉咙，没有进一步的动作，又不允许我反抗。让我几乎每天都在窒息的恐惧中捱着分分秒秒。很多次恍惚间，我会在镜子里看到路小凡的脸，只一瞬间又变回了我的样子。这让我越来越难以分清，究竟是岑霏疯了，还是我疯了。

　　“岑霏。”我小心得取下她紧攥在手里的手机：“还记得，一个月前跳楼的那个男孩么？”

　　岑霏的眼神跟随着她的手机移向我，终于抬起头来对我微笑，让我欣慰的是，她依然记得自己是我的女朋友：“是叫路小凡的那个人？”她问，说起路小凡这三个字的时候，没有丝毫停顿。

　　“嗯。他是……我最好的兄弟，陪我去他跳下的地方烧点纸，好么？”我摸了摸她的脸，分明是热的，却总是觉得她的一部分随着路小凡一起死去了。

　　或许是岑霏的内心受到了撼动，在离事发地点还差几百米的时候她开始显得有些不安。她着急得摸遍了口袋翻出手机来发短信，我不动声色得瞥了一眼，“蝶，这阴黑迷惘的夜，你是否也感受到心底跃动的恐惧？”——发送。

　　再靠近一些的时候，岑霏忍不住按下了通话键，举起手机开始喋喋不休。我像最初所打算的，在路小凡坠下的地面摆出一个火盆，将早已准备好的冥纸一点一点烧掉。整个过程，岑霏都在与“蝶”保持通话，她没有再看我，没有安慰我，甚至不愿意靠近我，她对他像一个忧伤的作家那样说话，毫不掩饰心里的倾慕和暧昧，她说：“蝶，我梦到你了。我梦见我们都还是孩子，我们在巨大的摩天轮下紧紧拥抱。”最后我听到她说：“蝶，我爱你。比爱这世界上的任何人，更爱你。”

　　我突然止不住内心的愤怒，我再也受不了了！我一脚踹翻了火盆，夺过岑霏的手机狠狠摔进零星的火堆，岑霏拼了命得去拣，像是要拾回生命一样……“樊沉你疯了！”她尖叫着将手伸进火里取出了她的手机，顾不得手上的灼伤急急放到耳边，“喂喂？蝶，你还在么？”

　　我分明看到那个塑料外壳的手机已然焦黑变形，而岑霏的脸上竟然露出了……释然的笑！“这里有个疯子抢我的手机。现在没事了，蝶，我们继续聊。”她说。

　　一阵寒风吹过，我顿时觉得浑身的寒毛集体起立。恐惧让我再度失控，我抓狂一般摇晃着岑霏的双肩大声喊着：“他死了，一个月前就死了！就死在我们所站的这片地方！岑霏！你醒醒啊！”

　　岑霏一脸迷茫得看着我，愣神片刻仿佛想起什么来：“噢，樊沉。”她放下手机轻轻拥抱我：“对不起，你失去了你的兄弟，你一定很难过。”

　　我心里一震，自出事以来，这还是她第一次主动拥抱我，我狠狠抱紧她，心里像有把电锯反复得拉着。我问她：“岑霏，如果我和……‘蝶’之间，你只能选一个，你选谁？”

　　岑霏受了惊吓一般猛地推开我，眼中满是惶惑：“樊沉，你说什么呢？”

　　“回答我！”我毫不示弱。

　　“当然是蝶。”她冷冷的回答丝毫没有转换的余地，眼神空洞得像是一个死人，“对我来说，没有他的世界，会很可怕。”

　　我顿时心灰意冷。而让我更加绝望的是，看着眼前的岑霏，我知道，我无可救药得，深爱着这个让我心灰意冷的女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