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路》朱砂

75、第72章

　　绿草如茵，柔软的紫衣铺开在草地上，如同一片紫色的云。只是在这片云上，有两个身体在翻滚纠缠。身体被折起来，承受着疯狂的撞击，混合着血丝的白液顺着身体，染湿了身下的紫衣。长长的黑发纷披下来，露出一张美丽的脸。他没有说话，可我却清楚地听到他的声音：“水生，答应我，在你还能出手的时候，杀了我……”
　　“小米！”我呼地坐起身，满头满脸的冷汗。还是在自己的房间里，月光正从窗户里漏进来，洒下静谧的银光。可是那梦境如在眼前，一丝一缕地在割我的心！
　　“怎么了？”晓白也被我惊醒，睡眼朦胧地坐起来，“水生哥哥，你做噩梦了么？”
　　“是啊，梦见了—”
　　“梦见了迷神？”晓白不像从前，一听到我叫着别人的名字就露出伤心的神情，可是这种平静，记我松了口气的同时又有点心疼。
　　“嗯，我梦见他—”总觉得这不是个普通日有所思的梦。小米真的在说话，他是想告诉我什么吗？那个地方有点古怪，到处是绿草，可也只有绿草，一色的碧绿，既没有一片黄叶，也没有一朵杂色的花，绿得，绿得像能吞噬一切，竟让人有些心悸。无边的草地向外延伸，尽头是一堵石壁，如同刀削一般笔立，平滑得突兀。真有这样的地方吗？
　　睡意全没了，我抱膝坐着，看着窗外发呆。几十天了，撒出去的羽族探子一点消息也没有，林瞳，小米，穷神，还有那支鬼军，像蒸发了一样，会去哪里呢？穷神究竟想干什么？小米被他控制了吗，还是仍在沉睡？要是能送出点消息来该多好，那么精灵的人，就不能想点办法，只要有一点消息，我就一定会去救他……
　　仿佛电光火石般的一闪，我打了个机灵。是的，小米给我送了消息，梦，就是梦啊！他用一个梦告诉我，他遇到了什么，又身何处。一定是那个绿草如茵的山谷，可是，哪里有这么一个山谷呢？等一等，好象，好象真有这么一个地方的。在藏书阁二楼的书籍里，好象有一本书叫做《平妖传》，讲的是麒麟族一个祖先东征西讨平定妖魔的传记。因为老是讲诛妖什么的，我不爱看，就没上心，可是还记得那结尾讲过那个麒麟先祖最后到了一个山谷，谷里只有绿草，除此之外没有任何生物……那么，林族长也许会知道？
　　林族长果然是知道这个地方的，因为我还没有说完，他的脸色已经变了：“你，你怎么知道这个地方？”
　　“您知道这个地方？”他肯定知道的，不然干什么这么激动！
　　“可你是怎么知道的？”
　　“林瞳他们可能就在那里，请您那是什么地方，又在哪里？”
　　“瞳儿，瞳儿在那里？你怎么知道？”
　　我真有点不耐烦了：“如果我说是迷神托梦给我，您相信吗？不过我一定要去找找看，所以请您告诉我那是什么地方。”
　　林族长居然没有因为我不恭敬的态度生气，只是沉默着。过了很久，他才长长叹了口气：“没想到，他们会去那里……”
　　“那个地方，叫做迷谷，是我族一位祖先林永发现的。那里地气特殊，对魂灵有奇异的吸引禁锢之力。林永一生东征西讨诛妖无数，此时便将所有收集的妖魂禁锢在这山谷之中，并将谷口以灵力封存。后来，林永当选为族长，其子林宁灵力非凡，却天生魂魄不定。林永于是进入迷谷，在谷中炼制了一颗定魂珠……从那之后，每代麒麟族族长继位之时，都可获得一颗定魂珠。这颗定魂珠，便是前任族长入迷谷炼制而成的。”
　　无忌一脸茫然，显然他也没听说过这个地方。林族长看了我们一眼，苦笑一下继续说下去：“炼制定魂珠极为不易，并且打破了迷谷中灵力的平衡。定魂珠每炼出一颗，迷谷之中妖魂反噬之力就愈强……”
　　我忍不住问：“那会怎样？”
　　林族长苦笑：“迷谷之中成为移魂之地，也就是说，任何人进入迷谷，魂魄都极易离体。”
　　移魂之地？林瞳去那里做什么？原来定魂珠是这样练出来的！穷神想干什么？无数念头在脑子里拥挤着闪过，身体倒比脑子来得快，已经自动站了起来：“迷谷在哪里，怎么才能进去？”
　　“你确定瞳儿真的在迷谷？”林族长神情严肃，“迷谷之中危险万分，你们—”他瞥无忌一眼，我立刻明白他的意思：“我一个人进去。”
　　“我也去！”晓白立刻接口。
　　“我也一起！”无忌一脸不肯落后的表情。
　　“无忌你不能进去！”我头疼，“你带人守在谷外好不好？如果我们不行你再进去。”他身体现在这么不好，进入迷谷很危险的。还有晓白—
　　“我服过定魂珠。”晓白不等我开口就堵住我，“而且我本是妖魂，就算魂魄离体也不过是恢复原状。我不管，反正我要跟你一起进去！”
　　唉，他一撒娇我就没办法，就算明知道这样不对也不行。

　　眼前一片云雾茫茫，触目所及皆是云气，别无一物。林族长双手结成奇异的手印，口中轻轻念颂。云雾渐渐淡去，却有种隐隐的煞气透出来。
　　“等等！”我脱口大叫，却已晚了，林族长手印已往前一送，轻喝一声“开！”
　　云雾突然散去，眼前是一条小径，可是那路上—灰色的影子重重叠叠也不知有多少—鬼军！穷神果然在这里！
　　灰色的鬼影如同水波一般荡开，将我们包围在中间。这些妖魂鬼怪居然不怕天界的神光，一个个眼中闪着嗜血的光，迅速逼了上来。
　　“我们拖住它们，你进去！”看到潮水般的鬼军，无忌脸上一点惊慌之色也没有，反手抽出长剑，指挥着侍卫们迎战，百忙中还抽出时间看了我一眼，“自己小心！”
　　桃木剑自手中飞出，盘旋着前冲，所及之处鬼影吱吱叫着倒下。晓白紧跟着我，不停地变换着手印，指间的白光像小刀子般飞舞而出。虽然已不是狐魂，他可还保留着做小狐狸时的习惯，一打架就喜欢亮出小爪子。
　　正在乱七八糟地不知想什么，飞舞盘旋的桃木剑突然像撞上了一堵无形的墙，巨大的冲击之力令我倒退了一步，险些撞上身后的晓白。
　　抬头望去，桃木剑停在半空中，剑身嗡嗡颤动，却无法前进一步。灰色的鬼影如同退潮般向两边分了开去，露出后面挺立的黑色身影—林瞳！
　　面上的银色面具已经摘去，林瞳站在那里宛如天神一般，只是那迷离没有焦距的眼眸让我知道他还在梦魇之中。淡青色的光芒从他身上透出来，鬼军立刻又变得精神奕奕，竟然丝毫不惧怕天界的神光，嗷嗷叫着又冲上来。
　　“瞳儿！”林族长痛心地叫了一声，“你醒一醒！”
　　林瞳好象根本没有听到，嘴唇一直在轻轻动着，仿佛在喃喃自语。
　　“水生哥哥，他在念你的名字。”晓白贴在我耳边轻声说。
　　我的名字？我连忙仔细看。果然，林瞳微微翕动的嘴唇一直在轻轻吐着两个字：“水生，水生……”
　　“林瞳，我是水生，我在这里！”一边抵挡涌上来的鬼军，我一边大叫，努力想挤到他面前去，让他看见我。
　　“骗人！”林瞳突然暴怒起来，身上散发出的淡青色光芒也突然变成了暗红色，“水生已经死了，他死在斩妖剑下！你是什么人，也想来冒充他！”右手一抬，他五指间一道暗红光芒直射过来，被这道光芒擦过的鬼兵连叫都来不及就化为乌有。
　　我甩手扔掉了桃木剑，双手迅速结成手印，连升起三道水墙挡在我和晓白身前。林瞳从来没有对我出过手，今天可真算见识了他的实力。三道水墙被化去两道，那暗红色光芒才淡为一缕轻烟散掉。眼看林瞳左手又抬了起来，我连忙抢在他出手之前叫他：“林瞳，我没有死，你好好看看，我没有死啊！”
　　林瞳的动作顿了顿，眸子微微转动，努力想将焦距集中到我身上来。他一停滞，鬼军动作也迟缓了下来，晓白趁机施了个迷魂咒，离我们最近的鬼兵已经开始自相残杀起来。林瞳对这一切视而不见，只是努力想看清我。但他仍在睡梦之中，怎么也看不清楚，脸上的神情渐渐焦躁起来。
　　“快点跟他说话啊！”晓白低声催促我，一面不停地念咒，无忌和侍卫们也抓住机会大砍大杀，尽量消灭鬼军。
　　说话，说什么呢？
　　“林瞳，你还记得吗？在书院里辟泉他们给我下雄黄，你是怎么对付他们的？”
　　“辟泉？”林瞳眼睛微微动了动，“我拔了他背上的鳞片！”
　　鳞，鳞片？我打了个哆嗦。水族最怕生拔鳞片，林瞳，他，难怪从那之后辟泉他们连正眼都不敢看我。
　　林瞳似乎也回想起了什么，脸上神情柔和了些。我趁机说下去：“那，你回天城成冠礼，我搅了宴会，你还，你还打我屁股了呢，还记得吗？”真是的，要不是为了证明我如假包换，谁肯把这么丢脸的事在众目睽睽之下说出来啊！
　　林瞳一震：“你，你怎么知道？”
　　“因为我就是水生啊。我没有死，只是失去了记忆，你找到我了，那时候我叫吉祥啊……”
　　林瞳脸上的神情由迷惘渐渐清明，眼皮微微动着，像是人快睡醒前的样子。大家都不由自主停下了手，几乎是屏住呼吸地看着他。眼看他眼神渐渐清明，远远的山谷之中，突然传出一声嘶叫，是小米的声音！林族长失声惊呼：“谷中有变，有人在移魂！”与此同时，林瞳本已清明的眼眸突然混乱，痛苦地抱住了头，发出一声似哭似笑的长叫，正在施咒的晓白如遭重击，哇地一口鲜血喷了出来，四面的鬼军嚎叫着，重新将绿荧荧的眼睛对准了我们……